他……没有问罪?没有斥责?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后颈。那气息里,没有一丝一毫预想中的冷冽怒意,反而像这深宫寒夜里唯一温热的源头。
时间在无声的僵持中粘稠地流淌。顾砚清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动作带着一种处理公务般的利落与精准,很快便将那散乱如瀑的青丝挽起一个简单却稳固的发髻。只是他显然并不精于此道,那发髻远不如云舒梳得精巧圆润,略显松散随意,几缕碎发仍俏皮地垂落鬓边。
最后,他将那断成两截的珍珠点翠簪子勉强卡在发髻根部,权作固定。
“好了。”他低声道,收回手,指尖残留着几缕她发丝的微凉触感。
沈知意这才如同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拢紧自己半解的衣襟,胡乱系好腰间那条被自己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宫绦,指尖依旧抖得厉害。妃色宫装上的酒渍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时刻提醒着她方才的狼狈。
她终于鼓起勇气,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
顾砚清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深紫色的朝服在清冷月华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面容愈发清冷疏离。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方才那个为她挽发的动作从未发生过。
“夫……夫君。”沈知意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慌乱。她垂着眼,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死死盯着他朝服下摆上繁复的云海纹样,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妾身……妾身不知是夫君的书房……失礼……请夫君责罚。”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认命的微颤。
顾砚清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裙裾上那片深色的湿痕,最后落回她因紧张而紧抿的唇上。
“无妨。”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此地偏僻,夫人一时走错也是常情。”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依旧苍白的小脸,“酒污了衣衫?”
“是……”沈知意声如蚊蚋。
“云舒何在?”
“她……她去取备用的衣裙了,想必……快回来了。”沈知意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恨不得立刻消失。
顾砚清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并未再多问。他侧过身,让开一步,目光投向书房那扇虚掩的门。“此处阴寒,夫人不宜久留。待云舒取了衣物,便去旁边的暖阁更衣。” 他语气平静地吩咐,如同在安排一件寻常公务。
沈知意如蒙大赦,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分,连忙屈膝行礼:“是,谢夫君体恤。” 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逃离他那种洞悉一切却又沉默如渊的目光。
就在她准备低头快步离开这令人心有余悸的书房时,顾砚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拦住了她的脚步。
“夫人。”
沈知意的心又是一提,停住脚步,惴惴不安地回身看他。
只见顾砚清从他那宽大的朝服袖袋中,不紧不慢地取出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油纸包。那油纸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竟显出一种奇异的郑重。他抬手,将那小小的纸包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