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着身子,连呼吸都屏住,等待雷霆之怒。却未料,只听得细微脚步声近,那人俯身,拾起她掉落在地、已然摔断的珠簪。冰凉的指尖,带着薄茧,竟轻轻拂过她散落的发丝,动作生涩却异常专注地将那如瀑青丝拢起。‘夫人,头发散了。’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惯常的疏冷里,竟似揉进了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意味。那一刻,万籁俱寂,唯余他指尖的微凉与她心头擂鼓般的狂跳……”
写到此处,沈知意笔尖微顿,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又隐隐泛起热意。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拂过白日里被他触碰过的耳廓和后颈,仿佛那微凉的触感犹在。
她甩甩头,驱散那点旖旎的胡思乱想,继续落笔,将宫门前那惊世骇俗的“当众横抱”一幕,以及归途马车中那包温热的“蜜酿金糕”,都细细描摹下来。笔下的“首辅大人”,依旧是冷面威严,可那些举动,却透着一股连她自己书写时都觉得面红耳赤的……笨拙的温柔。
“……满座皆惊,目光如炬,他却视若无睹,只稳稳将她抱入车中。那怀抱坚实,带着清冽的沉水香与不容置喙的力量,隔绝了所有窥探。及至途中,车马骤停,片刻后,他竟亲自递入一包犹带炉火余温的蜜酿金糕,甜香四溢,暖意直抵心脾。‘方才那包,想是凉了。这个,趁热。’语毕,放下车帘,复又前行,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文。车辙辘辘,碾过京城的石板路,也碾过她心湖深处长久以来的冰层,漾开一圈圈从未有过的、温热的涟漪……”
她写得投入,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唇角微扬,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忽略了周遭的一切。窗外月影西斜,琉璃灯盏里的烛火也渐渐矮了下去,光线愈发昏暗。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蘸了蘸墨,正要继续书写那“首辅大人”深夜批阅奏折时,如何不动声色地将畏寒的“夫人”微凉的手拢入掌心暖着的桥段……
“哦?”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微哑,更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不动声色,将夫人畏寒的柔荑拢入掌心,暖意自指尖蔓至心尖……’”
那声音如同惊雷,在沈知意耳边轰然炸响!
“哐当!”
沈知意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从绣墩上猛地弹跳起来,动作之大带翻了身下的凳子。手中的紫毫笔脱手飞出,在雪白的宣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墨痕。她脸色煞白如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她甚至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冰凉。
她猛地转过身,惊恐万状地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顾砚清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他显然刚从睡梦中起身,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绫寝衣,墨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宽阔的肩头,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峻威严,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随意。然而,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却毫无睡意,清醒得可怕,正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案上那墨迹淋漓的文稿,唇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却足以让沈知意心惊肉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