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是自动签署了一份卖身契,连带着我天赋的血肉与灵魂,都在被一点一滴地榨干、肢解。

凌晨三点。

别墅里静得可怕,窗外是无边的浓黑,像一块吸饱了墨的厚绒布,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整栋房子像一个华丽的巨大棺椁,只有我的胃还醒着,发出空洞的、持续的、痉挛般的灼痛。饿。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晚餐的那场盛大“家庭会议”,主角是陆沉远刚从国外回来休假的妹妹,陆晴。餐桌上精致的骨瓷餐具光可鉴人,映着水晶吊灯璀璨的光华,也映着婆婆王琴那张容光焕发、写满了“有女如此”的脸。

“……我们晴晴可争气了!这次参加的欧洲那个什么新锐设计大赛,说是评委直接惊为天人!初审就打了最高分呢!”王琴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与餐刀划过昂贵骨碟的刺耳声响纠缠在一起。盘子中央那块菲力牛排是我做的,耗费了我三个小时,只得了陆晴一句轻飘飘的“还行吧”。

陆晴享受着众人瞩目的光芒,微微颔首,带着一种被过分宠溺后才有的、刻意表现的羞涩:“妈,您别说得那么夸张。这次的设计能通过初评,也算是我运气好,灵光一闪。”她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我这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淬毒般的得意。

“是你的就是你的!还谦虚!”陆沉远笑着给妹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清蒸石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爱和自豪,“那决赛通知这两天就该到了吧?一拿奖,晴晴的身价可就不同了!到时候别说不给我们设计房子。”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脸上,笑容依旧温煦,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冰冷而遥远。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我为什么没像往常一样坐在靠近他手边的位置——那是我习惯的、便于给他布菜的座位。今晚,我选了最远的一角。

我的手指在桌布底下用力绞紧,指甲刺破掌心,疼痛真实而尖锐。胃里翻江倒海,却不是因为牛排的香气。

就在下午,那个让我胃痛如绞的源头,正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深处。

一张薄薄的纸,是陆沉远“不小心”带回来,又“不小心”掉在我画室门口的决赛通知单。来自那个“欧洲新锐设计大赛”组委会。

信封是纯白的,质地考究。信纸也是白的。

但签名处那两个醒目的、用华丽的花式艺术体签下的英文字母——“Vicky Lu”——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我的眼球,直抵大脑最深处的记忆中枢,瞬间点燃了无数碎片——

凌晨四点,工作室角落唯一亮着的那盏旧台灯下,我困得眼皮打架,狠狠掐自己大腿内侧维持清醒,只为打磨那扇窗框的弧度。

连续半个月,梦里翻腾的都是那座半隐于海雾中的纯白悬崖别墅的结构线稿。

为了捕捉到晨光穿透薄雾、落在玻璃幕墙上那一刻的光影折射,我在那个项目地的海边整整枯坐了五天黎明……

而那信纸上清晰印着的作品名称——《Mist Over Dawn》,迷雾晨曦。

那是我的心血,我的孩子,我的……另一个名字。它的设计初稿右下角,曾被我签下过无数次另一个名字——Yu.Sheng。那是我闯荡设计圈几年才积累起一点口碑的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