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娘拿着它,就像拿着一块刚从集市买回来的布料。

那晚,我爹,当朝太子慕容珩,在东宫大宴宾客,庆祝他即将迎娶丞相之女陆映雪。

东宫的丝竹声,似乎隔着遥远的时空,传到了我们这个破败的小院。

而我的母亲沈画屏,被关在柴房里,等待死亡。

柴房的门被一把大铜锁锁死了,上面还贴了封条。

我缩在门外,秋夜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皮肤,我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我娘在被关进去前,回过头,对着我,悄悄比了一个手势。

她的手指纤长,在昏暗的光线下,动作干净利落。

那是我跟她学的第一套刀法的起手式。

它的名字,叫“破门”。

02

我娘没死。

太子派来行刑的两个侍卫,被发现时,喉咙上各插着一根磨尖的竹筷。

筷子是我家吃饭用的,上面还刻着小小的兔子图案,是我爹失忆时亲手为我雕的。

他们就那样靠在柴房的门板上,眼睛瞪得老大,脸上凝固着死前的惊恐。

死得悄无声息。

那匹被寄予厚望的白绫,被我娘拿来晾了新滤出的豆腐。

雪白的豆腐,雪白的绫缎,在清晨的微风里轻轻晃动,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第二天,她依旧像个没事人,推着我们吱呀作响的豆腐摊,去了镇上最热闹的集市。

集市上人声鼎沸,卖糖葫芦的吆喝,捏面人的巧手,还有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然后,我们就撞上了我爹。

或者说,是他撞上了我们。

他身着华贵的蟒袍,金线绣成的四爪蟒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我眼睛生疼。

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那马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一看就是千里良驹。

他身旁簇拥着一群侍卫,个个盔明甲亮,腰间的佩刀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他怀里,还揽着他那位美艳动人的未婚妻,陆映雪。

陆映雪穿着一身粉色的宫装,云鬓高耸,珠翠环绕,美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她靠在我爹怀里,脸上带着娇媚的笑。

街上的百姓“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殿下千岁”。

只有我娘,直挺挺地站在她的豆腐摊前,像一棵砸不弯的青松。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任由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我爹的目光扫过来,像一把出鞘的刀子,没有半分温度,直直落在我娘身上。

陆映雪娇笑着,用她那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指着我娘。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跪着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那就是您在乡下时……收留您的那个女人?看着,也不过如此嘛。”

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

我爹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他从马鞍上解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那钱袋是明黄色的,上面绣着龙纹,是皇家的御用之物。

他掂了掂,然后随手扔在了我娘的豆腐摊上。

钱袋很重,砸在水嫩的豆腐上,发出一声闷响。

金银滚落一地,砸烂了新做的豆腐,掉进了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