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时,暴雨卷着风灌进来,把母亲遗像前的灰烬吹得四散。林野反手带上门,巷子里的积水已经漫过脚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冰水里。老城区的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墙根的青苔泛着油亮的绿,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走到巷口时,一道远光灯突然扫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吱——”
刹车声在雨幕里炸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斜斜停在巷口,挡住了去路。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手表。
“林野?”男人的声音裹着雨气,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冷,“把你怀里的东西交出来。”
林野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湿滑的砖墙上。他不认识这个人,但对方的眼神像手术刀,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口的位置,仿佛能穿透外套看到那本簿子。
“你是谁?”林野的声音在发抖,不是怕,是怀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他几乎要抓不住。
男人推开车门,伞都没打,径直走进雨里。他比林野高出半个头,站在面前时,投下的阴影几乎把林野整个人罩住。“赵坤。”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纸,“我找这本簿子,找了十年。”
林野的目光落在塑封袋上——那是几页日记,字迹潦草,墨水被水晕开了大半,但开头的几个字依然清晰:“皮本子又发烫了……‘循环’二字成了紫黑色,老王说他看见封面上的纹路在动……”
字迹的日期是1983年7月15日。
和母亲藏的这本簿子,描述一模一样!
“这是我爷爷的日记。”赵坤的手指在塑封袋上敲了敲,“他在1983年的夏天死了,死法和你妈一样——‘意外失足’坠楼。但日记里写着,他是被这本簿子‘缠上了’。”
林野的呼吸漏了一拍。1983年,母亲那时候才二十出头,刚进医院当护士。爷爷的死,母亲的死,张诚的死,还有这本突然冒出来的簿子……它们像被一根线串起来的珠子,在雨里晃出冰冷的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野攥紧外套,转身想从越野车旁边绕过去。
赵坤却快一步拦住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别装了。张诚半小时前死在医院,死法是‘溺水’,对吗?而你母亲三天前坠楼——恰好,我爷爷日记里记的第一个死者,就是‘坠楼’。”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写下张诚名字的人,是你吧?用圆珠笔写的,所以延迟了三天生效。”
林野猛地抬头,雨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流,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赵坤怎么会知道这些?知道圆珠笔的延迟效应,知道死者的顺序……
“你对它到底了解多少?”林野的声音嘶哑。
“足够让你活命。”赵坤的目光扫过林野的胸口,“但前提是,把簿子给我。你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对不对?现在是不是觉得它像块烙铁?”
林野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没错,那温度已经烫得他皮肤发麻,仿佛要钻进骨头里。
“这是诅咒的标记。”赵坤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用圆珠笔写别人的名字,会延迟生效,但写自己的……会被簿子‘记住’。从现在起,你每走一步,它都会跟着你,直到找到下一个‘循环’的祭品。”
“祭品”两个字让林野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母亲手机里那条未发送的短信,想起张诚在葬礼上假惺惺的眼泪,想起簿子上那行“7月12日,张诚,溺”——难道母亲早就知道簿子的存在?她写下张诚的名字,是为了复仇?
可她为什么要写下自己的名字?或者说……那行字根本不是母亲写的?
“让开。”林野突然发力,想推开赵坤。他不能把簿子交出去,这里面藏着母亲死亡的真相,或许还有……1983年那个夏天的秘密。
赵坤却纹丝不动,反而伸手去抓林野的外套。“别傻了!这东西会害死你的!我爷爷当年就是因为不肯放手,最后连……”
他的话没说完,林野怀里的簿子突然剧烈地烫了一下,像有团火炸开。林野疼得闷哼一声,手一松,簿子从外套里滑了出来,掉进脚边的水洼里。
“啪嗒”一声,皮质封面朝下,溅起的水花打在赵坤的白衬衫上,晕出深色的印子。
赵坤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簿子从水里捞起来,动作轻得像在捧一件易碎品。当他翻转封面时,林野看见“循环”二字已经变成了深紫色,那些血管状的暗纹像是活了过来,在湿漉漉的皮层下缓缓蠕动。
而翻开的内页上,除了“张诚”和“林野”,在最角落的地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是用毛笔写的,墨迹深黑,仿佛刚写上去不久:
“7月13日,赵坤,焚。”
赵坤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连带着塑封袋里的日记纸都在响。“不可能……它怎么会……”
林野也懵了。这行字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他明明只写了自己的名字!
雨还在下,越野车的远光灯依旧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像两个即将被吞噬的剪影。赵坤突然抬头看向林野,眼神里的冰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红。
“有人在背后搞鬼。”赵坤的声音发紧,“不是你,也不是我。是藏在暗处的人,在用这本簿子写新的名字。”他把簿子塞进自己怀里,动作快得不容拒绝,“现在它在我身上,暂时不会烫你了。但你听着,从今晚起,你我的命绑在一起了——想活,就跟我走。”
林野还没反应过来,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影从五金店的方向跑过来,手里举着个手电筒,光柱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谁在那儿?!”是巷口开杂货铺的老王,手里还攥着根扁担,“刚才听见有人吵架,是不是小偷?”
赵坤低骂一声,拉着林野就往越野车的方向走。“上车!”他把林野塞进副驾驶,自己绕到驾驶座,发动汽车的瞬间,林野看见赵坤怀里的簿子,紫色的“循环”二字透过衬衫映出来,像一块正在燃烧的烙铁。
车窗外,老王的骂声被甩在雨里。林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老巷,看着母亲家那扇紧闭的窗户,突然想起那个匿名短信——三点,五金店。
现在已经是两点五十五分。
而赵坤怀里的簿子,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