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来啦!快坐快坐!」她一把拉住我的手,力道很大,「哎哟,这小手,又白又嫩,一看就是享福的命!不像我们家默默,从小就知道干活,懂事!」她斜睨了陈默一眼,陈默立刻不自在地低下头,搓着手,耳根又红了。
饭桌上,气氛还算融洽。直到婆婆放下筷子,看似随意地开口:「你们这结婚也快一年了吧?肚子还没动静?我们默默可是三代单传的独苗!女人啊,说到底,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什么用?」那刻薄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毫无预兆地扎进我的心脏。
我的脸瞬间烧起来,血液冲上头顶,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桌上瞬间安静。我猛地看向身边的陈默,我的丈夫,我期待他能说点什么。可他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戳进饭碗里,专注地数着米粒。他的沉默,比那恶毒的话语本身更令人窒息。过了几秒,他才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碰了碰我的腿,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然然……别往心里去,妈年纪大了,老思想……他们那辈人,就看重这个。」
一股冰冷的失望瞬间淹没了之前的羞愤。我看着他那张涨红的侧脸,那曾经让我心安的羞怯,此刻只显得懦弱和自私。他选择了让我「别往心里去」,而不是站出来维护他的妻子。婆婆脸上那层浮着的笑意,在刻薄的话语之后,显得格外刺眼和虚伪。
孩子的到来纯属意外。两条红线的出现,打乱了我和陈默刚刚开始、尚未稳固的生活节奏。最初的喜悦很快被孕早期的剧烈反应和随之而来的经济压力冲淡。出行成了大问题。挤公交地铁对一个孕妇来说简直是折磨。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只是个普通的退休工人,那点微薄的养老金,自己都过得紧紧巴巴。
「然然,妈给你凑点钱,咱们买个车!没车不行!」母亲语气坚决,翻着那本薄薄的存折。
「妈,太贵了,不用……」我话没说完。
「妈有办法!」她打断我,目光转向一旁的陈默,「默默啊,你看然然这身子,没车实在遭罪。妈这边……能凑个首付,但剩下的月供,还有养车费……」她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陈默的脸又习惯性地红了,眼神躲闪。「妈,我……我跟我爸妈商量商量。」声音没什么底气。
几天后,母亲带着一丝希望去了陈默父母家。回来时,脸色灰败,嘴唇抿得发白。她坐在旧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怎么说?」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母亲苦笑,那笑容苦涩极了。「你婆婆哭穷,说家里多难多难,老头子(陈默爸)身体不好常年吃药,钱都填进药罐子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末了还说什么,『亲家母,你们家条件好,多担待点』。」母亲模仿着婆婆尖酸的腔调,「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没有。」
坐在母亲收拾得干净却狭小的客厅里,听着窗外嘈杂的声音,巨大的委屈和悲凉涌上来,堵得喉咙发紧。我低头看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里面孕育着他们陈家的血脉,而这血脉,似乎从一开始,就被那所谓的「血脉亲人」推开了。陈默事后只是含糊地安慰:「爸妈……他们确实能力有限。」依旧是那套「能力有限」的说辞,轻飘飘地,试图抹平他家人赤裸裸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