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儿子的出生,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短暂地照亮了我兵荒马乱的生活。然而,这温暖之外,是更深的泥潭。

陈默的工作需要长期驻外。产假结束后,我独自面对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堆积如山的家务和骤然收紧的经济。白天上班,晚上被孩子的哭闹撕扯,睡眠支离破碎。我像一个停不下来的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旋转。

婆婆那边,在我生下儿子后,态度似乎有了一丝松动。她会「好心」地告知陈默,她拿了一点钱给我「贴补家用」。每次不多,三五百块。有一次,她给了五百块现金。我正一手抱着哭闹的儿子,一手艰难地去接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陈默的电话打了进来。

「然然,妈刚给我打电话了,说给了你 2000 块,让你别太省,给小宝买点好的。」陈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妈也挺惦记你们的。」

我的动作僵住了。儿子的哭声尖锐刺耳,手里捏着那实实在在、只有五百块的纸币,它们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手。婆婆那带着方言腔的、仿佛很关切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然然啊,钱不多,两千块,给小宝买点奶粉营养品,别亏着孩子……」多么精妙的谎言!她不仅用谎言在儿子面前邀功,更用这谎言,在我和陈默之间埋下了一根刺——在他眼里,他母亲是慷慨的;在我这里,只有虚伪的算计。

「哦,收到了。」我对着电话,声音干涩,「替我谢谢妈。」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挂断电话,看着儿子哭得通红的小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这五百块和那个两千块的谎言,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陈默,远在千里之外。电话里的他,除了例行公事地问「儿子好吗?」「钱够吗?」,便是无尽的抱怨工作压力和疲惫。生活的重担,育儿的艰辛,经济的窘迫,婆家的虚伪……所有汹涌的暗流,隔着电话线,都变成了无法传递的叹息。他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婴儿夜啼,没有奶粉尿布,只有他口中「前途光明」的艰辛工作。他的体贴,变得遥远而模糊。

儿子三岁那年,陈默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他拉着我的手,眼睛发亮:「然然,我想明白了!不能再这样两头跑!我要回来,留在你和儿子身边!」他握紧我的手,掌心滚烫,「我想自己做生意!就在省城!」

看着他眼中久违的憧憬,我那颗被琐碎磨得麻木的心,竟也被撬动了一丝缝隙。也许,一家团聚,才是「完整」该有的样子?

但创业需要启动资金,一大笔钱。我们这个小家,早已被房贷、孩子的开销掏空。陈默搓着手,脸上窘迫的红晕又浮现:「我爸妈……你知道的,实在拿不出……」声音渐低。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的冷水浇灭。就在这时,母亲默默地站了出来。她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在一个周末,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沉甸甸的。

「拿着。」她把袋子塞进我手里,粗糙的手指拂过我的手背,「妈攒了一辈子,就这点老底了。看默默这次,像是真下了决心。为了小宝,你们试试吧。」她的声音很平静,眼角的皱纹却刻着深深的疲惫。我捧着那袋钱,像捧着母亲滚烫的心和未知的命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