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盯着那朵歪歪扭扭的花,喉咙突然发紧。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的东西捡起来,还给她,还附赠了一份温暖。她听见自己说:“谢谢。”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男生眼里荡起了涟漪。
后来她知道,男生叫周明远,美术系大一新生,母亲在菜市场卖糖画。有次她去食堂找他,看见他蹲在角落调糖稀,袖口挽起,露出腕间的银镯子——那是周母第一次见她时塞给她的,说“女娃戴这个吉利”,却没注意到“长命百岁”的“女”字旁刻歪了。
“念安,尝尝这个。”周明远舀起一勺糖稀,在石板上画出一只蝴蝶,动作流畅得像在跳舞。糖稀冷却前,他撒了点闪粉,蝴蝶立刻在阳光下 shimmer。“送给我的才女,以后你的文字,我的糖画,要让全世界看见。”他说这话时,背后的菜市场飘来葱花香,远处有小贩在叫卖,而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融化。
那年冬天特别冷,周明远的母亲病了。念安每天放学后去医院送饭,帮着擦身喂药。有天夜里,周母拉着她的手,眼里含着泪:“阿远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准的事就不回头。他说你是他的光,我信。”念安低头看着老人手上的针眼,突然想起自己母亲,生病时只会说“别耽误弟弟学习”。她转身去打水,在医院走廊里,靠着墙滑坐在地,无声地哭了。
2019年毕业季,北京下了场暴雨。念安站在周明远的工作室门口,手里的伞在发抖。玻璃上贴着他新画的糖画海报,蝴蝶翅膀上的闪粉掉了一块,像道愈合的伤疤。她推开门,闻到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是香奈儿coco小姐,而她一直用的,是六神花露水。
“明远,我把资料送来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周明远坐在画架前,头也不抬:“放桌上吧。”他对面的女人穿着高定西装,正用修长的手指翻着他的速写本,指甲上的钻石美甲在灯光下一闪一闪。
资料袋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旅游攻略。那是她花了三个月写的,云南的每个古镇都标了重点,机票钱是她做兼职攒的,藏在枕头底下,却被周明远不小心扯碎了。女人捡起碎片,笑道:“明远,你还打算去云南啊?我们巴黎时装周的行程……”
周明远终于抬头,看见念安发白的脸,眼神闪了闪:“念安,我们谈谈。”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念安盯着周明远领口的口红印,那抹红色像极了小时候弟弟砸她的搪瓷杯缺口。“她能给我投资,给我人脉,”周明远的声音混着雨声,“念安,你很好,但我们都该面对现实。”
现实。这个词像把刀,剜开她的胸腔。她想起出租屋里的泡面味,想起双手被糖稀烫出的泡,想起他说“你的文字和我的糖画会让世界看见”时眼里的光。原来光会灭,糖会化,而现实,是他转身走向另一个女人,留下她在暴雨中,像块被踩碎的糖画。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出租屋的。打开灯,看见墙上还贴着他们的合照,周明远在她脸上画了只糖画蝴蝶,她笑得像个傻子。念安扯下照片,撕成碎片,突然看见抽屉里的铁皮盒,里面装着他送的第一朵餐巾纸花,还有那只刻歪的银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