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图腾……陪葬……
他沉默着,走回案边。昨日从那诡异灵芝上悄然取下的一抹紫色菌丝,正被封在一只玉碗下,此刻看去,那菌丝似乎比昨日更鲜活了些,微微蜷伸。
李时珍伸出两指,轻轻捻起那抹妖异的紫色,置于眼前细细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半晌,一丝极淡、甚至有些疏离的轻笑在他唇角无声漾开。
他对着窗外无尽的雨霾,像是自语,又像是对那紫禁城中的九五之尊隔空传话,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陛下可知,有些方子,需以龙血为引?”
第二章 龙血为引
皇榜杏黄,字字如铁。
“三日不治,太医院陪葬。”
那最后两个字墨色尤重,像是用血勾勒出的轮廓,沉甸甸压在小院的死寂里。药童捧着皇榜的手抖得厉害,薄薄的黄绸仿佛烙铁,几乎要拿不住。
李时珍脸上的那丝轻笑早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水般的沉静。他目光越过战栗的药童,投向院外被雨水搅得一片混沌的天地。蕲州的瘟疫,贵妃的怪病,天狱逃瘟神的嘶吼……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飞旋,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这绝非寻常时疫。这是劫数。
“收拾东西。”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瞬间切断了药童的恐慌,“即刻进京。”
……
京师的天空并未比蕲州明亮多少,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紫禁城的琉璃瓦,檐角走兽都显得凝重。皇城内外,一种无形的紧绷弥漫开来,宫人步履匆匆,低头噤声,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太医院内更是愁云惨雾。院使须发皆白,一夜之间似乎又苍老了十岁,来回踱步的靴子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几个太医面无人色地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惊恐地瞟向宫城深处。陛下的怒火如同悬顶之剑,那“陪葬”二字,绝非戏言。
李时珍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一个从瘟疫之地赶来的老郎中,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直至他被内侍径直引往深宫,引向那座此刻让整个太医院战栗的宫殿,才有人猛地抬头,惊疑不定地望向那个布衣萧索的背影。
宫室内,药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一种奇异的、若有若无的腥甜。重重纱幔低垂,遮蔽了卧榻,只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在锦被下微微起伏。
万历皇帝坐在外间的榻上,手指用力掐着眉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不过中年,此刻眉宇间却积压着疲惫与暴戾。底下跪了一地的太医,无人敢出声。
李时珍步入,行礼。
皇帝眼皮未抬,只从喉间挤出一声冷哼:“又来了一个?若仍是废物,不必多言,自去外面候着,三日后与他们一同上路。”
语气里的厌弃与杀意,毫不掩饰。
李时珍直起身,并未看地上瑟瑟发抖的同僚,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陛下,容草民一观贵妃娘娘圣颜。”
皇帝这才正眼看他,目光锐利如刀,上下扫视:“你就是李时珍?蕲州那个?朕听说过你。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比朕的太医更强。”
内侍打起纱幔。
榻上的郑贵妃,面如金纸,气息微弱。更骇人的是,她裸露的脖颈、手臂肌肤之下,竟隐隐透出无数深紫近黑的诡异纹路,那纹路蜿蜒纠缠,细看之下,竟似一株株形态奇谲的草木,或如枯藤,或如毒蕈,还在极其缓慢地蠕动、生长!一股比室内药气更浓郁的异香,正是从这些“图腾”上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