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人之胎孕,”李时珍立刻解释,“乃是瘟蕈借娘娘气血生机,凝聚成的一团至阴邪秽之本源,形如活物,深植胞宫,与娘娘性命交缠。方才药力冲击,逼得它躁动反噬,故而娘娘痛苦至此。若强行拔除,必损娘娘根本,恐有性命之虞。”
皇帝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最终化为一种极致的阴冷:“你的金针……”
“暂锁其形,阻其扩散反噬,但非长久之计。”李时珍目光沉静,“陛下,此物非天成,乃人为种下。”
“人、为?”皇帝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周身瞬间散发出骇人的杀气,几个心腹内侍吓得噗通跪地,抖如筛糠。
“是。”李时珍毫无回避,“且此种毒手法极为刁钻古老,非寻常医者或术士所能为。需近距离接触娘娘,方能将蕈种渡入体内,并辅以特定咒法催生。其目的,恐怕不止于戕害凤体……”
话未说尽,但皇帝已然明白。谋害皇妃,搅乱宫闱,甚至可能觊觎……他猛地想起近日朝堂一些若有若无的暗流,某些人的蠢蠢欲动。
“你可能找出此人?”皇帝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邪胎与施术者必有气息牵连。金针锁邪,亦如锁住了线头一端。”李时珍道,“只需一个契机,循此线索,或可揪出幕后之人。”
皇帝死死盯着榻上面色惨白、被诡异图腾缠绕的贵妃,又看向李时珍那三根微微震颤的金针,眼中翻涌着暴怒、杀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这重重宫阙之下,竟隐藏着如此阴毒叵测的黑暗。
良久,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重量:“朕给你这个契机。你要朕如何做?”
李时珍迎着他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对外只宣称娘娘病情稳住,需静养。暗中……”
他的声音更低下去,几乎细不可闻。
皇帝听着,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冷,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好。”他缓缓吐出这个字,“朕就陪你,钓一钓这条毒蛇。”
第五章 太医院暗涌
皇帝那道“病情稳住,静养”的口谕,像一块巨石投入太医院这潭深水。
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李时珍被特许暂居宫内偏殿,方便随时照料贵妃。那三根金针依旧留在贵妃穴窍之上,针尾的嗡鸣已细微不可闻,但李时珍每日定时捻针渡气,每一次指尖轻触,都能感受到那被强行镇压的“邪胎”在深处不甘地蠕动,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试图向外传递的阴寒联系。
他如同一个老练的渔夫,稳坐船头,握着钓竿,感受着水下那咬钩之物的每一次挣动。
皇帝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不再日日亲临,只派心腹太监每日例行询问一次,赏赐些药材布帛,做足了“病情好转”的戏码。甚至有意无意在朝会上透出些许口风,暗示贵妃凤体渐安,李大夫医术通神。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宫禁。
太医院的气氛却愈发古怪。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种新的不安取代。院使周大人眉头锁得更紧,几位资深太医常聚在一起低语,见人来了便立刻散开,眼神躲闪。
李时珍偶尔穿过太医署的廊庑去御药房,总能感到无数目光粘在背上——探究的、嫉妒的、畏惧的,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阴冷。他仿若未觉,步履从容,只在经过值时记录的医案桌案时,眼角余光会淡淡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