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一秒。手伸出去碰到把手,冰得我的指尖发麻。就在这时,玻璃上的雾像被一口气吹散,露出里面蜷着的人影——极瘦,黑发,五官被雾化模糊,只有眼角那一颗小小的痣清晰得像被针点上去。
我的心突然沉了一下。我眼角,也有这么一颗痣。
老太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第三柜,慢慢把布包合上:“不要借脸了。”她说,“她已经借到了。”
“谁?”我下意识问。
老太太没答。她走的时候脚步仍慢,却不再转头看一眼。纸扎人被她的儿子抱走,额心那点红在走廊灯下闪了一下,像眼睛眨了一下。
夜里,我照例在一点一十三分站到了第三柜前。
咚。
咚、咚。
十三下,像有人在背后慢慢数,数到十的时候,我背脊发凉。第十三下落下,柜内又浮起一层雾。我几乎是靠近到能贴上去,才看见里面的字一笔一划缓慢地划出来:
脚牌。
我低头,果然看到第三柜把手下方挂着一条脚牌绳,白牌的边角起了毛。牌上两个字——池夏。我的名字。后面,身份证号也对。
我喉咙收紧,像有人在里面塞了棉花。脚牌上我的名字是新的,号码却旧,最末尾两位还是换证之前的。打印机不可能自己跑到这儿来串门。谁在把我的名字挂在第三柜?
我掏出手机拍了照,照片里玻璃上的雾已经淡下去,像一个人在临走前把话咽回去。我把脚牌摘下来,放进抽屉最底层,压在红线纸包下面。抽屉合上的那一刻,门口风动了一下,走廊尽头的声控灯亮了。
第四章 十三的时间 第二天,老周没来。上午他应该来交接一批出库单,结果直到中午,院务科派人过来问:“老周呢?”
“不知道。”我说,“昨晚十二点四十离开,巡了一圈。”
“他电话打不通。”院务的人脸色阴,像有什么火在喉咙里压着,“你们夜里有没有异常?”
我看了一眼第三柜,玻璃干净,像从来没有起过雾。脚牌也不见了。我把“无编号暂存”那行划掉,写上“待补录”。
下午两点,消息传来:老周死了,死在太平间后巷的一口废井边。没有明显外伤,初步判断为意外滑落。我去看了一眼,绳子缠着那口井的栏杆,井壁潮湿,青苔滑得像抹了油。风在巷子里打转,绕着那根绳,一圈一圈。
院务把这条消息压下去。傍晚,黄柯把我叫到办公室:“池夏,你把昨晚的值班记录给我。”
我递过去。黄柯翻到我写的那行“十三下敲击;雾字救我”,嘴角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你知道写这种东西的后果吗?院里查起来,问是不是你精神压力太大。”
“我按实情写。”我说。
“那你按实情签字。”他把笔递过来,“老周死前没来过太平间;第三柜没有异常;你没有接到陌生电话。”
我看着他,心里像被握住了一把钳子。他的眼神不躲,也不硬,就像是在把一扇门轻轻推到你面前,让你自己选开不开。
“我不会签假。”我把笔放回桌上。
黄柯笑了一下,笑容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你年轻。有些东西,不要在太白的灯下写。”
我走出办公室时,他在后面叫我:“池夏,老周留了东西。说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