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敢,是动不了了。
后颈的裂口像长了嘴,死死咬住我的骨头,每动一下都像被钝锯拉扯。
镜子里,奶奶的半张脸正慢慢往我脸上爬,蜡黄的皮肤吞掉我的颧骨,暗紫色的嘴唇覆上我的嘴。
“乖,别挣扎,”她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我的声线,又混着她的黏腻,“你看,多合适。”
我能感觉到她的皱纹在我皮肤上舒展开,像干涸的河重新涨水。额头上的红印彻底鼓成洞,边缘的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粉白色的骨膜。
门外的蓝布包不知何时被拖了进来,就躺在脚边。布散开着,里面的脸皮不见了。
原来早就准备好了。
后颈的手突然用力,把我的头往镜子里按。
冰凉的玻璃贴在脸上,我看到自己的眼睛在哭,可嘴角却在笑——那是奶奶的笑,没牙的牙床泛着黑紫。
“你爷当年也这样,”她贴着我的耳朵说,热气带着樟木味,“他看着自己的皮蜕下来,说要给我留着,留到我走不动路的时候。”
我想起爷爷的藏蓝褂子,想起樟木箱底的旧衣物,想起他倒在槐树下时,手里攥着的那撮槐树叶。
原来不是求死,是在献祭。
裂口突然不疼了,变得痒,像有无数细虫在爬。我知道,是她的皮在长,在和我的肉长在一起。
镜子里的脸越来越模糊,我的半张脸在融化,和她的蜡黄混在一起,变成新的颜色——像老槐树的树皮,带着潮湿的黑。
“以后,你就是奶奶了,”她的声音彻底变成了我的,清清爽爽的少年音,说出来的话却裹着百年的霉味,“记得每月初三,去老槐树下埋点东西。”
埋什么?
我想问,却发不出声。我的舌头被她的缠住了,又软又滑,像泡在水里的棉絮。
“埋新蜕的皮,”她替我回答,舌尖舔过我额头上的洞,“给下一个留着。”
下一个?
我猛地想起柱子,想起村里的其他孩子,想起他们每次路过老槐树时,都要被大人拽着快走。
原来不是避邪,是怕被挑中。
后颈的手松开了。
我能转头了。
镜子里只有一张脸。
蜡黄,紧绷,额头上嵌着个黑洞洞的眼。
是我,又不是我。
我抬手摸了摸,皮肤下的骨头生疼,却透着股奇异的紧实——像穿了件刚浆洗过的新衣服。
脚边的蓝布自己卷起来,变成整齐的包袱。
我弯腰捡起它,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后颈的裂口已经长好了,只留下圈浅红色的印,像条细细的项链。
窗外的天快黑了,老槐树的影子从窗缝钻进来,在地上晃啊晃。
我走到门口,拉开门。
夜风带着雨气扑进来,里面混着点腥甜,和樟木箱底的味道一模一样。
巷口站着个小孩,背着书包,是隔壁楼的明明。他抬头看我,眼睛瞪得圆圆的。
“叔叔,你脸咋了?”他指着我的额头。
我摸了摸那个洞,笑了。
用清清爽爽的少年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