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皮
樟木箱的铜锁锈成了血痂色。
奶奶掀开盖子时,霉味裹着点腥甜,像刚挖开的坟。
蓝布包掉在地上,滚出张蜡黄的皮。
是张脸,眼皮上还沾着干硬的睫毛。
额头有个洞,边缘凝着黑红的渍。
我听见自己的牙在打颤。
奶奶扑过来捂我的嘴,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刚刨过土。
“是帕子,”她的声音卡着痰,“你太奶奶绣的帕子。”
灶火“噼啪”响,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剥了皮的兽。
夜里,我扒着墙缝看。
月光从窗纸破洞钻进来,照在奶奶的梳妆台上。
她正把那张皮往脸上贴,用舌头舔边缘,“吧嗒,吧嗒”。
镜子里,半张皱皮半张蜡黄,拼得像块烂补丁。
“快了,”她对着镜子笑,牙床是黑的,“换过来就好了。”
我想起爷爷死在老槐树下的样子。
他额头也有个洞,手指抠着树根,指甲都翻了。
茅房里,我对着粪坑干呕。
身后传来脚步声,光脚踩在泥地上的那种。
“小远,”奶奶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渴了?”
她的后颈有圈红痕,沾着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天亮我就跑了。
中巴车上,斜对面坐着个老太太。
穿件深蓝褂子,头发用铜簪别着。
她低头擦脸,动作跟奶奶一模一样。
车一晃,她抬起头。
额头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洞。
“跑啥,”她笑了,牙床发黑,“皮还没换完呢。”
刹车声刺耳。
座位空了。
窗玻璃上,印着张怨怼的脸。
后颈突然发黏。
“吧嗒……”
像是谁在舔。
我跳下车,脚刚沾地就开始跑。
县城的柏油路烫脚,可我觉得后颈比路还烫。
跑过三条街,冲进租来的小屋,反手锁死门。
背靠着门板滑下去,冷汗把衬衫浸透了。
桌上的镜子映出我的脸,脸色白得像纸。
后颈红了一片,像被舌头舔过的印。
我不敢碰,抓起剪刀就铰头发。
碎发落在地上,混着点灰白的皮屑。
夜里不敢关灯,缩在墙角瞪着门。
门是木门,老旧得很,缝比手指还宽。
三更天的时候,缝里塞进点东西。
是根头发,花白的,带着股樟木味。
我抄起板凳砸过去,木头撞木头,“哐当”一声。
外面没声了。
天蒙蒙亮,我壮着胆开门看。
门槛上摆着个蓝布包,跟奶奶樟木箱里的一模一样。
我没敢碰,用竹竿挑起来,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野猫突然尖叫,像被什么咬了。
中午去买早饭,摊主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后生,你脸咋了?”他指我的额头。
我摸了摸,没什么。
回到家照镜子,额头上多了个红印,指甲盖大小。
跟爷爷,跟那张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