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咋,叔叔换新皮了。”
明明吓得转身就跑,书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作业本撒出来,被风吹得哗哗响。
我没追。
不急。
蓝布包沉甸甸的,贴在掌心发烫。
我知道里面有什么了。
是张新的脸皮,粉嫩嫩的,带着孩子气的光滑。
额头上,已经打好了洞。
明天,该去老槐树下埋东西了。
埋我蜕下来的半张脸。
留着,给下一个。
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铺成一片黑,像泼翻的墨。
我蹲下身,用手刨土。泥土湿软,带着腐叶的腥气,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黑泥。
蓝布包放在旁边,里面的新皮硌得慌,像揣了块温热的肉。
“埋深点,”身后有人说话,是奶奶的声音,却从我的喉咙里滚出来,“不然被野狗刨了,可惜。”
我没回头,手里的动作没停。
坑挖得差不多了,我掏出自己蜕下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还带着我的温度,眼睛半睁着,瞳孔里映着槐树的影子。
埋进去时,它好像动了动,嘴角往上撇了撇。
像在笑。
填土的时候,土块落在上面,发出“噗噗”的闷响,像敲在鼓上。
“好了,”我对自己说,拍了拍手上的泥,“下个月初三,再来。”
转身要走,脚却被什么抓住了。
低头一看,是根槐树根,从土里钻出来,缠着我的脚踝,上面还沾着半张人脸的皮。
是爷爷的。
他的眼睛圆睁着,死死盯着我额头上的洞。
“不够……”他的嘴动了动,声音从树根里挤出来,又闷又哑,“还得一张……”
我心里一慌,用力蹬脚。
树根却越缠越紧,勒得骨头生疼,皮都快磨破了。
“你爷当年也被缠过,”我的喉咙里又冒出奶奶的声音,带着点得意,“他用自己的皮喂了树,才换得它听话。”
我明白了。
老槐树也在吃皮。
它和我们,是一伙的。
树根上的爷爷脸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黑紫色的牙床。
“你的……也行……”
他的眼睛突然掉了出来,滚到我脚边,里面映着我的脸——蜡黄,紧绷,额头上的洞黑糊糊的。
我吓得后退,却被更多的树根缠住,像掉进了网里。
树根上开始冒出一张张脸,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村里失踪的人。
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我,嘴里“吧嗒吧嗒”地响,像在舔嘴唇。
“新皮……新皮……”
他们齐声说,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爬。
我突然想起柱子。
他前几天来县城找我,说村里又少了个孩子,是村西头的二丫。
当时我没敢告诉他,二丫的皮,就在我床底下的蓝布包里。
树根突然用力,把我往槐树上拽。
树干上裂开道缝,像张嘴,里面黑糊糊的,能闻到浓烈的腥甜。
我知道,进去了,就会变成他们中的一个,贴在树上,等着下一张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