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甜了的话我可不买账。”
“你太为难法国人了。”
她欲言又止。他看见她投过来的目光有些奇怪。“你没事吧？”
“呃，怎么了？”
“你的手在抖个不停哦。”
他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法稳稳地端住手里的碟子，小碗与拖碟碰撞发出风铃一样的叮当声。“这个嘛......问题不大，没事的，没事儿。”
“汤锅我来端吧。”
“可以吗？”
“要是汤洒了可就头疼了。”
这应该是他一生中最不想忘记的场景之一。她端着碗，眼里闪着光，嘴唇上沾着少许汤汁。虽然背景是连此刻的他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的脏衣服堆，但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她的格格不入反而更加衬托出她的特殊。屋里只开了两盏小射灯，她的侧脸隐藏在模糊的黑暗里，光影的变化在她的脸上雕琢出了最伟大的古希腊雕塑家也想象不到的五官线条。他有些入迷，差点没有端住手里的碗，在碗脱手的一瞬间接住了它。
“我比这顿饭还诱人？”
“这种程度的美是没法用来比较的。”
她用捧着碗的手遮住脸。“太害臊啦！”
他一下子没绷住，笑出了声。“你当初可是能顺着肉麻情话往下接话的。”
“那是......我的舌头退化了，可以了吧。”
“可你的吻技一点没退化。”
“吃饭！”
他很少见到她如此害羞的场景。他记得他们第一次共枕的时候，对方紧张得就像一块木头，任何肌肤的接触都会让她像触电一样，红着脸转身躲开。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比自己更能适应这个社会，不仅比自己能说会道，文笔也比此刻的自己优秀得多，毕竟自己好几年没有写完过一个完整的故事了。她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那个坐在课桌前望着窗外的女孩儿，安静而美好。
他的注意力回到餐桌前，因为他不经意间瞥见她在流泪。她明显在努力挡住自己的脸，把眼睛藏在双臂之间，但在昏暗的灯光中，她脸上的泪痕比平时更加显眼。他有些慌神。
“你......”
她也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看。她犹豫了一下，放下了碗。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在颤抖。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我，我只是想……一直吃你做的饭……”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眼泪再也憋不住，一滴滴砸在碗里。
他的心再一次被愧疚感击穿。他的脊背弯了下去，头毫无生气地低垂着，就像一只失去了活力的大虾。他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个东西又一次堵住了他的喉咙，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对方同样颤抖的手。她的手背冰冰的，皮肤细腻，他想起曾经对她的赞赏，“就像个洋娃娃一样精致”。
她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五官扭在了一起，低着头，肩膀随着呼吸而颤抖。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悲伤，如此痛苦，说话都有些不连贯。
“我……我不想你这样……我真的不想你这样……对不起……我，我不是要强迫什么，我……我真的只是不想这样……”
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想到了被划伤的白桦树，晶莹的树汁从伤口处缓缓滴落。
“我，我们可以离开，离开所有人，离开这个地方，去……去哪都可以，跑掉就好了，就像两个小孩一样，重新开始，我可以帮你，我可以……我可以陪你，去哪里都可以，但我真的不想你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