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第二日,那湿漉漉的掌印总会精准地出现在新的覆盖物上。
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固执地宣告它的存在。
后来,也便没人再白费力气了。
只是每日清晨,负责打扫的仆人会默不作声地擦去廊下青石砖上顺着窗框滴落的水渍。
春桃被指派来专门伺候我。
她年纪小,脸上还残存着些许未脱的稚气。
眼睛大而黑,只是偶尔会显得有些空茫。
她对窗上的手印和夜里的怪声似乎并不像旁人那般恐惧,至少表面如此。
“许是地气潮吧,少爷,”她一边替我整理书案,一边小声说,“老房子都这样,湿气重。”
我嗯了一声,没接话。
地气再潮,还能潮出个天天不变的手印来?
午后,春桃端着一盆洗好的衣物去井边涤洗。
我坐在廊下看书,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她蹲在井沿旁,用力搓揉着衣服,嘴里低低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渐渐发沉。
突然,“啪嚓”一声脆响将我惊醒!
是春桃失手打碎了一只青瓷碗。
那碗原本是端来给我盛绿豆汤的,此刻在地上摔得粉碎,白色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奴婢该死!少爷恕罪!”春桃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蹲下身去捡碎片。
“不妨事,没伤着手就好。”我摆摆手,不过是只碗。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却让我和春桃都愣住了。
几片溅落到井口边缘的碎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拨动着。
竟晃晃悠悠地、逆着地勢,朝着井壁内侧滑了下去!
仿佛井里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回。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几片瓷片粘附在潮湿的井壁内侧后。
竟有新的水珠从井壁深处缓缓渗出,沿着瓷片的边缘汇聚、滴落。
仿佛那井正在为得到这点碎片而悄然渗涌。
春桃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猛地后退两步,打翻的衣盆也顾不上了,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厢房。
那天之后,春桃变得有些恍惚。
她依旧做事,但常走神。
有时我唤她两三声,她才茫然地抬起头。
又过了两日,我听见她在井边洗衣时,不再是哼歌,而是低低的絮语。
像是在和谁聊天。
“……嗯……是么……”
“……头发?是阿娘说的,用皂角洗了好……”
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一阵风吹过,带来她一句稍清晰些的低语:
“井里的姐姐……也夸我头发黑哩……”
我坐在窗后,拿着书卷的手微微一僵。
院子里,李老蔫不知何时又蹲在了井台的另一侧,默默地编着他的竹筐。
对春桃的呓语充耳不闻,仿佛他本身就是井台的一部分。
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变故发生在一个异常闷热的夜晚。
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雷声在远天滚动,却迟迟落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