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咚…咚…”的敲击声格外响亮执着,吵得人根本无法入睡。
后半夜,我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翌日清晨,我是被窗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吵醒的。
推开房门,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院子里,一片狼藉。
井水竟然漫溢了出来,浑浊的井水淹没了井台四周的青石板,在院子里积起了浅洼。
水中漂浮着落叶、杂物,散发着一股泥腥味。
几个仆人站在水洼边,指着井口,脸上写满了惊惧。
“邪门!真是邪门!这枯井怎么会自己出水?”
“还涨得这么凶……”
父亲也闻讯赶来,脸色铁青,厉声吩咐家丁赶紧找工具来排水。
混乱中,我的目光被水洼里一样漂浮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隻绣花鞋。
藕色的鞋面,上面用彩线绣着一对鸳鸯。
只是那鸳鸯的红色,被水泡得晕染开来,糊成一片,乍一看,像是干涸的血迹。
那是春桃的鞋。她最爱惜这双鞋。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春桃呢?”我抓住一个慌慌张张的仆人问。
“不、不知道啊,一早起来就没见人……”
水很快被抽干。
井口再次露出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负责抽水的家丁脸色发白,抖着嗓子对父亲回话:
“老、老爷……井底下……好像……有东西……”
父亲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命令道:“钩上来!”
长长的竹竿绑着铁钩被放下井去。
搅动了片刻,井下拉扯的重量明显不同寻常。
几个家丁一起用力,吃力地将钩捞物拖了上来。
那一团湿淋淋、裹满漆黑淤泥的东西被甩在院中青石板上,散发出浓烈的腐臭。
周围瞬间死寂,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干呕。
那是春桃。
她全身肿胀得吓人,皮肤泡得惨白起皱,五官扭曲变形。
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麻绳死死捆着。
最令人窒息的是,她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塞得鼓鼓囊囊。
边缘露出一些黄白色的、泡发的糜烂物——那是湿花生。
而她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盘成了一个陌生而老气的发髻。
一丝不苟,与她稚气的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水滴从她衣角滴落的声音。
嗒。
嗒。
李老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蹲在离尸体不远的地方,浑浊的眼睛看着春桃惨死的模样。
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粗糙的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我听见他极低极低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
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字句:
“……不该……不该动那石板啊……”
“……这都是……替了人了……替了人了……”
他反复念叨着这几个字,像是在念诵一句绝望的谶语。
3 井底低语
春桃的死,像一块浸透冰水的粗布,重重蒙在整个宅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