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惊得几乎要叫出声,踉跄着后退一步,再定睛看去。

月光偏移,那井壁上的水渍阴影依旧湿漉。

但方才那惊悚的剪影却消失了。

仿佛只是光影和我极度恐惧下开的一个恶意玩笑。

一股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更大的恐惧攥住了我。

我不能就这么走开。必须知道下面有什么!

我转身跑回杂物房,手忙脚乱地找到一捆粗麻绳。

又捡了一把废弃的、锈蚀的铁钩,牢牢绑在绳头。

回到井边,那诡异的三重声音竟然消失了。

只剩下那甜腻腐坏的胭脂香气,依旧顽固地萦绕在井口。

我将铁钩垂入井中,双手颤抖着,一点点往下放绳。

绳子摩擦井沿,发出沙沙的轻响。

我的心跳声大得如同擂鼓。

绳子放了很长很长,仿佛永远到不了底。

就在我手臂开始酸麻,怀疑这井是否真的无底时。

手中的绳子突然绷紧!

不是钩到东西的沉坠感。

而是猛地被一股向下的力量拽紧!

仿佛井底有什么东西,突然伸手拉住了绳子!

我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抓住绳子,与下面的力量抗衡。

那力量极大,几乎要将我拖入井中。

我双脚抵住井沿,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倒去。

僵持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下面的力道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我收势不及,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绳子瞬间松垮下来。

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慌忙将绳子往上拉。

绳子变得很沉。

终于,那绑着铁钩的一端被拉出了井口。

钩子上,赫然勾着一样东西。

那不是枯枝,也不是烂泥。

那是一半截断裂的簪子。

材质是银镶玉,工艺精致,绝非寻常物件。

更不是春桃或者家里任何女眷能有的事物。

断口处参差不齐,还缠绕着几丝湿润油腻的黑长发。

死死地黏在冰冷的银器和玉石上。

我盯着这截断簪,心脏狂跳。

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李老蔫疯跑时喊的那个名字!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惊惶回头。

只见李老蔫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断簪。

脸上那惯有的麻木彻底碎裂。

被一种极度惊恐又混杂着狂热的神情取代。

他几步冲过来,一把从我手中抢过那半截簪子。

力气大得骇人。

他看也不看我,双手死死攥着簪子。

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又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猛地转身,面向那口深井。

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猛地喊了出来:

“苏姑娘!苏姑娘!我送簪子来了!我这就送来!我这就给你送来——”

话音未落。

他竟攥着那截断簪,如同被鬼撵着一般。

跌跌撞撞、疯疯癫癫地朝着宅子后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转眼就消失在了阴影里。

我瘫坐在冰冷的井沿旁,浑身脱力。

夜风吹过,颈后一片冰凉。

那若有若无的胭脂腐臭,似乎还缠绕在鼻端。

自那一夜起,我再也无法安眠。

每当我闭上眼。

就能清晰地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