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老样子。

唯有赵魁,粗壮的脖颈梗着,脸上毫无惧色,

甚至带着一丝“你能奈我何”的挑衅。

沈颜卿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针,

精准地刺向赵魁那张黝黑满是不屑的脸。

“赵典史,”

她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把尺子,听不出丝毫波澜,

却让堂下之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你,对本官所言,似有异议?”

赵魁显然没料到这位新来的女县令会如此直接地当众点破,

脸上的横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梗起脖子,粗声粗气地道,

“不敢!大人高瞻远瞩,小的哪敢有异议?只是……”他故意顿了顿,

环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同僚,才拖长了调子,

“这沙,是老天爷撒的泼,沙县祖祖辈辈活在这沙窝子里,也没见谁能把它治服帖了!

大人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晓得这黄沙的脾气吧?想法是好的,可也得量力而行不是?”

最后几个字,尾音轻飘飘地上扬,赤裸裸满是轻蔑。

“量力而行?”沈颜卿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冰凉的温和。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堂下,

脚步踩在满是浮尘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停在了赵魁面前,距离很近。

对比粗壮的赵魁,她的身姿单薄。

然而她仰起脸,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

直直钉进赵魁微微睁大的眼睛里。

“依赵典史之见,沙县百姓,就该祖祖辈辈,在这黄沙里刨食,

刨到再也刨不出一粒粮食,刨到卖儿鬻女,刨到阖县死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沙砾的鞭子,

狠狠抽在赵魁脸上,也抽在堂内每一个装聋作哑的胥吏心上,

“本官受命牧民一方,便是要在此处,与这黄沙,争一争命!

治沙之策,势在必行!若有异议,现在就说!若有懈怠阻挠者,”

她的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堂下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最后重重落在赵魁脸上,“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堂内一片死寂,只余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赵魁被她眼中的寒光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黝黑的脸膛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敢再吐出半个字。

主簿孙德才更是把头埋得极低,恨不得缩进那身洗得发白的皂隶服里去。

沈颜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

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回那张破旧的公案之后。

官袍下摆拂过地面,扬起细微的尘埃。

“主簿孙德才,”她坐定,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明日辰时,本官要看到沙县近十年所有关于风沙、水土、田亩、赋税、人丁的卷宗、图册、簿籍,无论新旧,无论完缺,全部搬到二堂。少一页,唯你是问。”

孙德才浑身一哆嗦,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惧和难以置信,

“大……大人!这……这太多了!卷宗散佚,库房杂乱,怕是……”

“怕是什么?”沈颜卿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

“怕你老迈昏聩,不堪驱使?还是怕本官年轻识浅,镇不住这沙县的风沙,更镇不住你们这些地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