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孙德才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脸憋得通红,

却也只能抖着干瘪的嘴唇,深深躬下身去,

“老……老朽遵命!”那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

沈颜卿不再理会他,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依旧昏黄的天空。

风沙似乎小了些,但天空依旧浑浊,

她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

掌心赫然躺着几枚小小的、土黄色的豆子,

坚硬,干燥,毫不起眼。

这是临行前,父亲辗转托人从西域商队手中购得的种子。

父亲说,此物耐旱,名唤鹰嘴豆,或许……是这黄沙地里的生机。

她将豆子紧紧攥回手心。

那粗糙坚硬的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着她的力量。

风沙如刀,日复一日地刮过沙县贫瘠的土地。

县衙二堂,早已被堆积如山的卷宗、图册和簿籍淹没。

尘埃在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惨淡光柱中飞舞。

沈颜卿埋首于这故纸堆的坟墓中,熬红了双眼。

指尖翻过泛黄脆弱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蚕食桑叶。

卷宗里,字里行间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春旱,禾苗尽枯”、“风沙压田,颗粒无收”、

“丁口流亡过半”、“赋税积欠累年”……

这片土地被黄沙步步紧逼、蚕食殆尽的惨烈情景浮现在她眼前。

地图上,代表可耕田亩的绿色区域,像被虫蛀的枯叶,

一年比一年萎缩,被代表荒漠的枯黄疯狂吞噬。

“大人,歇歇眼吧。”

孙德才捧着一盏浑浊的粗茶,佝偻着腰站在堆积如山的卷宗旁,

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些都是往年的事了。风沙难治,非人力可为啊。”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沈颜卿案头摊开的一卷泛黄的《西北农物考》,

那上面用朱笔圈出了“鹰嘴豆”三个字。

沈颜卿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黏在手中一份记载着历年沙丘移动轨迹的简图上,

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粗粝的茶梗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人力难为,便不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主簿,你在这沙县多少年了?”

“回大人,二十……二十有七年了。”孙德才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二十七年,够长了。”

沈颜卿终于抬起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

锐利的光芒并未被疲惫掩盖,

“足够你看清这黄沙是如何一口一口,吃掉沙县的田地、房屋、人丁!也足够让你明白,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孙德才被她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灼了一下,

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嘴唇嚅动了几下,

没敢再劝,躬着身子,默默退到阴影里。

3 下跪承诺

数日后,沈颜卿带着几名衙役,出现在县城外风沙最前沿的沙窝子村。

村口几株半枯的歪脖子老榆树,枝桠光秃秃的,

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晃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现实景象比卷宗上的文字更加触目惊心:

低矮的土坯房大多被半掩在黄沙之中,只露出小半截墙壁和黑洞洞的窗口,

如同被掩埋的骸骨。

田地中几乎看不见成片的绿色,稀稀拉拉的一点麦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