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才被她堵得一口气上不来,脸憋得通红,
却也只能抖着干瘪的嘴唇,深深躬下身去,
“老……老朽遵命!”那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
沈颜卿不再理会他,目光投向窗外那片依旧昏黄的天空。
风沙似乎小了些,但天空依旧浑浊,
她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
掌心赫然躺着几枚小小的、土黄色的豆子,
坚硬,干燥,毫不起眼。
这是临行前,父亲辗转托人从西域商队手中购得的种子。
父亲说,此物耐旱,名唤鹰嘴豆,或许……是这黄沙地里的生机。
她将豆子紧紧攥回手心。
那粗糙坚硬的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着她的力量。
风沙如刀,日复一日地刮过沙县贫瘠的土地。
县衙二堂,早已被堆积如山的卷宗、图册和簿籍淹没。
尘埃在从窗棂缝隙透进来的惨淡光柱中飞舞。
沈颜卿埋首于这故纸堆的坟墓中,熬红了双眼。
指尖翻过泛黄脆弱的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蚕食桑叶。
卷宗里,字里行间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春旱,禾苗尽枯”、“风沙压田,颗粒无收”、
“丁口流亡过半”、“赋税积欠累年”……
这片土地被黄沙步步紧逼、蚕食殆尽的惨烈情景浮现在她眼前。
地图上,代表可耕田亩的绿色区域,像被虫蛀的枯叶,
一年比一年萎缩,被代表荒漠的枯黄疯狂吞噬。
“大人,歇歇眼吧。”
孙德才捧着一盏浑浊的粗茶,佝偻着腰站在堆积如山的卷宗旁,
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些都是往年的事了。风沙难治,非人力可为啊。”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沈颜卿案头摊开的一卷泛黄的《西北农物考》,
那上面用朱笔圈出了“鹰嘴豆”三个字。
沈颜卿没有抬头,目光依旧黏在手中一份记载着历年沙丘移动轨迹的简图上,
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粗粝的茶梗味道在舌尖弥漫开。
“人力难为,便不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主簿,你在这沙县多少年了?”
“回大人,二十……二十有七年了。”孙德才一愣,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二十七年,够长了。”
沈颜卿终于抬起头,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
锐利的光芒并未被疲惫掩盖,
“足够你看清这黄沙是如何一口一口,吃掉沙县的田地、房屋、人丁!也足够让你明白,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孙德才被她眼中那团冰冷的火焰灼了一下,
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嘴唇嚅动了几下,
没敢再劝,躬着身子,默默退到阴影里。
3 下跪承诺
数日后,沈颜卿带着几名衙役,出现在县城外风沙最前沿的沙窝子村。
村口几株半枯的歪脖子老榆树,枝桠光秃秃的,
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晃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现实景象比卷宗上的文字更加触目惊心:
低矮的土坯房大多被半掩在黄沙之中,只露出小半截墙壁和黑洞洞的窗口,
如同被掩埋的骸骨。
田地中几乎看不见成片的绿色,稀稀拉拉的一点麦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