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铜铃索忽然缠上她手腕,索头自动探向她太阳穴,像要替主人挑出那段记忆。

佟佳棠抬手按住铃头,低声道:“我自己来。”

她闭眼,指尖在额角轻轻一捻,像抽出一缕烟。烟在她掌心凝成一枚极小的荷包蛋,蛋黄还在晃。

她把荷包蛋放进碗里,蛋触水即化,莲瓣彻底变红,碗沿渗出一线血。

摆渡人捧起碗,将红莲瓣含进嘴里,咀嚼声脆得像咬碎骨头。

“渡魂不渡人。”他咽下莲瓣,声音忽然清晰,带着潮气,“二位,请。”

船舷浮尸不知何时已沉入水底,铁链声再次响起,却由远及近,仿佛有东西在船底拖拽。

船头青灯的光圈缩小,只照出前方三尺——那里,水色由黑转灰,灰中透出一线石阶。

沈浊先踏上去,鞋底沾水却不湿。佟佳棠紧随其后,铜铃索拖地,铃舌无声。

乌鸦落在她肩头,喙上挂着一撮湿发——是浮尸的。

石阶尽头,是一处天然石洞,洞顶垂满钟乳石,石尖滴水,落地成洼。

洞中央摆着一张石案,案上一盏无火青灯,灯旁摊开半张人皮残图——正是姐姐尸身里那半张,此刻却完整多了:

江心那盏灯的位置,被红线圈出,圈旁添了三个小字——“白淮渡”。

案前,站着一个人。

白衣,白帽,帽檐遮脸,与摆渡人一般装束,却年轻许多。

他抬头,露出一张少年脸,左眼下一颗泪痣,嘴角带笑,与沈浊记忆里死去的女孩一模一样。

“又见面了。”少年开口,声音却是老人的沙哑,“沈浊,你欠我的,该还了。”

沈浊的指尖在袖中微颤,面上却平静:“白淮,十年前,我借你的眼,现在来还。”

少年——白淮——抬手,指尖抚过自己左眼,泪痣脱落,化作一滴血珠,悬在指尖。

“不够。”白淮轻声说,“还要一颗心。”

他转向佟佳棠,空洞的右眼窝里,忽然亮起一点幽绿光,像灯芯。

“佟家姐姐的心,在你胸口跳了十年,该还我了。”

铜铃索在佟佳棠腕上暴起,铃舌撞得骨节生疼。

她后退半步,背抵石壁,壁上渗出细密水珠,冷得像尸骨。

沈浊侧身,挡在她与白淮之间,嗓音低而稳:“我替她还。”

9 渡魂树的誓言

白淮笑了,笑声像水灌进破壶:“你的心脏,早被尸虫蛀空,拿什么还?”

沈浊抬手,指尖划开自己左胸,衣物破裂,露出胸膛。

那里没有血肉,只有一块乌黑石,石上刻着“债”字,字迹与无灯津石碑如出一辙。

“尸心。”沈浊轻声道,“我留了三十年,等今日。”

乌黑石在他掌心跳动,像一颗迟暮的心。

白淮的笑意敛去,右眼幽光熄灭,空洞里涌出黑水,水落地成字——“债清”。

石案上的青灯忽然爆出一声脆响,灯罩裂开,火苗蹿起半尺。

照出石洞深处——那里,有一条铁链,链上串着无数铜铃,铃舌皆为人指骨。

最末端,一截铜铃空荡,铃舌缺失。

佟佳棠腕上的铜铃索忽然脱手,自动飞向铁链,索头精准地嵌入空铃。

铃舌补上,铜铃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像姐姐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