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淮弯腰,拾起那枚乌黑石,凑到鼻尖嗅了嗅,像嗅一朵将谢的花。
“债清了。”
他轻声说,声音忽然变成少女,带着十年前的笑意,“阿棠,荷包蛋焦了。”
乌黑石在他掌心碎成粉,粉随风散,散成一场极细的黑雪。
雪落尽,石案、青灯、铁链、铜铃,一并隐入黑暗。
只剩一条小船,泊在石阶下,船头青灯复燃,灯罩裂痕里漏出幽绿的光。
乌鸦落在船舷,喙啄了啄灯罩,发出含糊的人声:“回——不——去——了——”
沈浊先上船,回身向佟佳棠伸出手。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
船离岸,驶入更深的黑。
船尾,白淮站在石阶尽头,白衣被风吹得鼓起,像一面招魂幡。
他抬手,指尖沾着一点乌黑石粉,轻轻抹在自己右眼窝。
风送来他最后一句低语——
“下一盏灯,该你了。”
10 沉尸窟的真相
船行无声,像被黑水托着滑行。
青灯的光圈缩成碗口大,只照出船头一尺,再远便是浓稠的墨。
佟佳棠坐在船舷,铜铃索垂进水里,铃舌偶尔碰到船板,发出哑响——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沈浊立在船尾,背对灯火,蓑衣下摆滴水。
水面映出他的倒影,却没有头,只剩一截无头的身子随波晃动。
乌鸦蹲在桅杆上——那桅杆不过手臂粗,却撑着整片黑暗。它忽然低声道:“要沉了。”
话音未落,船底“咚”一声,像撞到什么。
水面裂开,浮起一截铁链,链上串着半片人皮,皮上刺着残缺的地图,正是姐姐尸身里那半张的另一半。
沈浊俯身,指尖挑起人皮,指腹摩挲纹路,嗓音低缓:“十年前,我亲手剥的。”
佟佳棠指尖一紧,铜铃索哗啦收紧:“你剥的谁的皮?”
沈浊没答,只将人皮摊开。
皮上红线勾勒的江心,多了一枚小小的“心”形缺口。
缺口边缘,渗出暗红血珠,血珠滚落,在船板上排成三个字——
“尸心窟”。
乌鸦扑棱翅膀,声音压得极低:“他来了。”
水面忽然隆起,像有巨物上浮。
船身倾斜,佟佳棠抓住桅杆,掌心被木刺划破。
血珠滴进黑水,水里浮出一张脸——沈浊的脸,却年轻十岁,眼角没有疤,唇色鲜活。
那张脸开口,声音带着水声:“还我。”
沈浊垂眼,指尖划开自己左胸,乌黑石已碎,只剩一个空洞。
洞里爬出一只灰白尸虫,虫背刻着“债”字,字痕新鲜。
“尸心已碎。”沈浊轻声说,“拿虫抵,可够?”
年轻沈浊的脸扭曲,黑水翻涌,露出颈下铁链——链上缠着半颗腐烂的心,心尖缺了一角。
“不够。”水声嘶嘶,“要活的。”
佟佳棠忽然明白:船底浮起的,不是沈浊的尸,而是他当年被钉在沉尸窟时的“前世身”。
11 铃阵破尸醒
那半颗心,是沈浊欠下的第一条命债。
她腕上铜铃骤响,铃舌指向自己胸口。索身自行缠绕,勒得骨节发白。
沈浊伸手,按住铃头,嗓音第一次带颤:“别动。”
水下的脸忽然笑了,笑得眼角裂开,黑水灌进去:“佟家女的心,最甜。”
船板“咔啦”一声,裂开一道缝,缝里伸出一只手——苍白、修长,无名指缺了一截,正是姐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