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烛火下,刀刃凝起一点冷芒。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没有迟疑。

剧烈的痛楚猛地攫住所有感官,眼前霎时黑透,冷汗爆出,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血腥气疯狂窜入鼻腔。扶住桌角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白得吓人。镜中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汗水泪水纵横肆流,唯独一双眼睛,黑得骇人,亮得骇人,里面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里淬炼成型,冰冷、坚硬、不顾一切。

颤抖着手,用准备好的药粉和金疮药死死按住伤口,鲜血仍从指缝不断渗出,滴落在地板,积成一小滩暗红。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凌迟。

瘫倒在冰冷的地面时,窗外风声鹤唳。我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无声地咧了咧嘴。

浮言碎语,圣心难测,官场倾轧……一切攀附与控制的可能,连同这身皮囊赋予的、或许存在的“捷径”,都被这一刀,彻底斩断。

从此,只剩下一件事。

……

3 年饮冰

十年。

泽县三年,我以雷霆手段,籍没横行乡里的豪强,其罪证条条分明,押送州府复核时,上官看着那血淋淋的账册和诉状,脸色几变,最终无法置一词。清理田亩,重定税赋,兴修水利。离任时,百姓沿街相送,碗里的清水映着无数张泣涕的脸。

调入州府,任刑名掌案。一桩积年旧案,牵扯上下官员数十,人人缄口,视若瘟神。我独居档案库月余,蛛丝马迹,穷追不舍。证据炼成那日,巡抚衙门前的登闻鼓被我一锤锤擂响,声震全城。牵出的官员落马入狱,菜市口的血迹秋雨洗了半月才淡去。朝中座师写信来斥我“酷烈”,我焚信不语。

一路迁转,巡抚,盐道,直至奉旨回京,入主户部。

京城依旧是那个京城,朱门酒肉,软红十丈。但“沈阎罗”的名号,已能止小儿夜啼。我推行的新政,条条框框皆直指世家特权,裁撤冗员,整顿漕运,清丈天下田亩。每一步,都踏着无数弹劾的奏章和暗处的冷箭。

御书房里时常召对。皇帝看着我的目光,早已不再是当年殿上那般轻浮带笑,而是变得深沉、复杂,带着审视与一种愈发强烈的、难以言说的探究。他需要我这把刀,为我扫清亲政的障碍,却又明显忌惮这刀的锋利与不受控。

“沈爱卿,”他曾于议政间隙,状似无意地提起,“为国事操劳至此,身边竟无一人知冷知热,朕心实在于心不忍。”

我伏地,官帽搁在一旁,露出早生华发的鬓角:“臣志不在此。朝纲未肃,海内未平,臣不敢解衣安寝。”

皇帝沉默良久,挥手让我退下。那目光烙在我背上,沉甸甸的。

暗潮从未停歇。一次巡查漕粮归途,官船夜泊,突遭火矢攒射,水寇嚣叫。亲随死战,我持剑立于船头,火光映着冰冷的脸。箭矢贴面而过,血溅袍袖。

第二日,我带着一身烟燎气,直入都察院,将一份名单拍在左都御史案头,上面是昨夜“水寇”的供状及背后指使的京官姓名。满堂皆惊。

他们恨我,怕我,却再也无法用美色皮相这类词来轻易定义我。他们开始用更阴毒的眼神揣测,这个位极人臣、却无妻无子、甚至从不涉足风月场所的男人,究竟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