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姓埋名,借住破庙,靠给人抄书写信糊口,所有时间都用来发奋苦读。三年后,他更名参考,一路过关斩将,直入会试。他的文章策论,洞见深刻,笔锋锐利,早已超脱了一般读书人的眼界,字里行间浸透着对吏治腐败的切肤之痛和变革的强烈渴望。
殿试那天,他站在紫宸殿中,恭敬地垂着头,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御座那道不同寻常的、带着灼热温度的目光。
皇帝赵珩,年轻即位,却并非庸主。他有心振作,奈何朝堂被几大派系把持,太后外戚、世家勋贵、保守老臣,盘根错节,使他处处掣肘。他渴望培养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寒门子弟,无根无基,只能依附皇权。而沈清,不仅才学出众,更兼有那般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
赵珩那三次笑意,并非全然出于私心,亦有发现“利器”的欣喜。但这欣喜,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占有的欲望。他深居宫中,却有一个隐秘的癖好——偏爱俊美的年轻臣子。此事在最高层的权贵圈中心照不宣,只是无人敢宣之于口。
恩荣宴上的嘲讽,同僚的窃窃私语,老臣们意味深长的目光,像一根根毒刺,扎进沈清骄傲的心里。他寒窗十年,背负血海深仇,不是来给人做脔宠玩物的!
授官外放,虽是意料之中(皇帝或许想磨砺他,或许想保护他,或许……另有安排),却也让他松了口气。然而,离京前夜,一位“好心”的同年,酒后“提点”他:“沈兄,陛下……嗯……颇有雅趣,尤爱芝兰玉树。沈兄此番外放,不过是暂避风口,他日召回,必有锦绣前程……只需,稍稍柔顺些便可……”
这话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之上,用手中的权力践行理想,报仇雪恨,而不是靠颜色媚上,成为帝王榻上的玩物,即便那能换来泼天富贵和权势!那样的权势,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帝王心意一转,顷刻间便能灰飞烟灭。而且,一旦被打上“佞幸”的烙印,他今后无论做出何等政绩,都会被人嗤之以鼻,他的理想,他的新政,都将成为笑话!
赴任途中,泽县的贫瘠、豪强的嚣张、衙役的刁滑、百姓的麻木……这一切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他需要绝对的权力来改变这一切,但他更需要绝对的“清白”来保护这份权力和理想不被玷污。
于是,在那个北风呼啸的夜晚,在那盏孤灯下,他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
自宫,是断尾求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斩断皇帝那不切实际的念想,逼他只能将自己视为纯粹的“工具”和“臣子”。
——向朝野上下表明一种决绝的态度:他沈清,无欲则刚,没有任何私心与弱点,不结党,不营私,不留后代,只为效忠皇权(至少在明面上)、践行理念。
——给自己套上一副最沉重的枷锁,也铸就一副最坚硬的铠甲。从此,再无半分退路,只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权欲之路上,一路走到黑。
痛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时,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父亲冤死的怒目,是母亲冰凉的尸体,是胥吏撕碎诉状的狞笑,是百姓麻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