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外公遗物时,我发现一台老式晶体管收音机。 调频旋钮永远卡在一个没有信号的频率,却能收到一个低沉男声的絮语。 他从不回答,只是不停描述着我的生活细节,精确到令我头皮发麻。 直到昨晚,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 “现在,转过身,看看窗外。”
外公的葬礼简单到近乎潦草。在这个他生活了七十年的小镇,送行的人寥寥无几。他像个沉默的礁石,被时间的潮水慢慢淹没,最终悄无声息地沉入水底,连涟漪都未曾惊起多少。
母亲哭得几乎虚脱,父亲搀着她,脸色疲惫而哀戚。作为唯一的外孙,我负责处理外公留下的那栋老房子和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属于另一个时代的遗物。
老房子是那种典型的旧式平房,低矮,阴暗,终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和某种淡淡药味的特殊气息。小时候我畏惧这里,总觉得外公那双浑浊却偶尔闪过锐光的眼睛,能看穿我所有小心思。如今再来,屋里空荡冷清,只剩下无处凭吊的怀念和繁重的清理工作。
连续几天,我都在和堆积如山的旧物搏斗。发黄的信件、印着工农兵图案的搪瓷缸、厚重的旧书籍、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也看不出用途的零碎物件。它们沉默地诉说着外公单调而固执的一生。
第四天下午,我在卧室床底最深处,拖出一个沉重的、裹满灰尘的木箱。箱子上没有锁,扣环却锈得厉害,费了好大力气才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大多是些旧衣服,散发着浓重的樟脑丸味道。衣服下面,压着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件。
我解开已经变脆发黄的布条,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台收音机。
老式的晶体管收音机,棕色的皮革外壳已经磨损开裂,边角露出底下的金属。面板是浅黄色的塑料,印着模糊的字迹和刻度盘。玻璃指针窗有些模糊,一根长长的金属天线折断了半截。它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砖头。
我依稀记得这东西。小时候来外公家,似乎见过它摆放在五斗橱上,沉默着,从未发出过声音。外公也从不碰它。我一度以为它只是个坏掉的摆设。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拿出木箱,找了块布擦掉灰尘,试着找到了侧面的电源开关。
啪嗒。
一声轻微的响动,指示灯却没有亮。也是,放了这么多年,电池早就烂光了吧。我找到墙上的插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收音机后面找到了一个老式的圆形电源接口,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似乎匹配的、同样古老的适配器。
接通电源的瞬间,指示灯幽幽地亮起了昏黄的光。
成了。一种莫名的兴奋驱散了疲惫。我摆弄着它。调频的旋钮很大,手感滞涩,转动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我慢慢旋转着它,玻璃窗后的指针缓慢移动。
刺啦——刺啦——扬声器里传出标准的、无信号时的电子噪音,白噪音,空洞而持续。
中波,短波……一个个频段试过去,全是嘈杂的噪音。这个小地方信号本就不好,何况是这样一台老古董。我有些失望,准备关上它。手指即将碰到开关时,旋钮转到了一个极其靠后的频率位置。突然,旋钮卡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抵住,再也转不动分毫。可频率盘还远远没到尽头。我加了点力,旋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了那个点上。就在我以为它彻底锈死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