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兴奋地抓住我的手，眼睛亮得惊人：“知微，我发现了！林美人每晚沐浴用的香露里，兑了别的东西！白的，像牛乳一样！你说，那是不是就是她得宠的秘方？”
第二天，她就失足跌进了太液池。
一个在太湖边长大的姑娘，淹死在了皇宫最深不过一人高的池水里。
谁信呢？
我握紧了荷包，心里像是被冰冷的河水浸透，一片寒凉。
【二】
休沐日，我避开人，揣了一小包蓉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悄悄去了太液池东边那处偏僻的假山。
这里是我告诉小宫女们可以夏天来哭的地方之一，确实隐蔽，平日鲜有人至。
我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拿出糖糕，刚摆好，想说几句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喂，你又换地方哭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整个人竟直直朝身后的水池栽去！
“哎！”
一声低呼，我的胳膊被人猛地抓住，用力一拽，天旋地转间，我撞进一个带着皂角清香的怀抱里。
惊魂未定，我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是卫昀。
玄武门那个“很凶”的侍卫。
他穿着一身普通侍卫的青黑色劲装，身姿挺拔，眉目俊朗，此刻正挑着眉看我，嘴角噙着一丝捉弄人的笑意：“怎么每次见你，都这么毛手毛脚的？投湖自尽也得看日子，这水冷得很。”
我又羞又恼，一把推开他：“谁投湖了！要不是你突然吓人！”
“我吓人？”卫昀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可是好心。看你鬼鬼祟祟的，还以为哪个宫的小宫女想不开。没想到又是你。”他目光落在我带来的糖糕上，笑容淡了些，“又来祭奠你那个朋友？”
我低下头，没说话，默默地把糖糕收起来。
卫昀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下：“人死不能复生。你总这样，她知道了也不会安心。”
“我知道。”我声音闷闷的，“我只是……心里难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喏。”
“什么？”
“刚出炉的栗子糕，甜得很，吃了心情能好点。”
我接过，纸包还温热着。打开，香甜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和卫昀的认识，始于一场狼狈的痛哭。
八年前，我刚入宫不久，因为笨手笨脚打翻了主子的赏赐，被罚跪在玄武门附近思过。又冷又怕又委屈，我忍不住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结果屁股上突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
“要哭滚远点哭。”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我抬头，看到一个年轻的侍卫，脸色和声音一样冷硬，眼神里全是不耐烦。
那就是卫昀。第一面，糟糕透顶。
后来不知怎的，我每次躲起来哭，十有八九都能撞见他。有时他依旧冷着脸赶我，有时则会像变戏法一样，给我块点心，或者一句话不说地陪我坐一会儿。
一来二去，竟也熟了。
我知道他叫卫昀，字启明。家境似乎不好，性子时冷时热。冷的时候惜字如金，热的时候又会逗我笑，给我讲些宫外的趣事，带各种好吃的给我。
八年光阴，在这寂寥深宫里，他成了我唯一可以稍微放松说几句话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