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大勇又来了花市。
这次他带了一千块钱
——房租拖了三天,房东太太骂得他耳朵起茧。
马三爷的摊位扩大了,用红布围了一圈,像个戏台。
台上摆着一排更大的花盆,盆里的叶子更绿,金线更粗。
“新品种,”马三爷咬着兰花茎,声音含糊,“叫‘绿翡翠’,一株五千,下周涨到一万。”
人群比上次更多。
大勇挤到前排,看见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正数钱,一沓一沓,全是百元大钞。
男人买了三株,抱在怀里。马三爷亲自给他系上红绸带,系完拍拍他的肩:“老板发财!”
大勇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又摸了摸怀里的“帝王锦”——叶子已经黄了两片,裂纹是蜘蛛网得形状。
他转身要走,却被马三爷叫住:“兄弟,别急走。”
马三爷从柜台下掏出一本杂志,封面是一盆兰花,标题用红字印着:《一株兰花,换北京三环一套房》。
“看看,”马三爷把杂志塞给他,“这是趋势。”
大勇翻开杂志,第一页是一张照片:马三爷站在一盆兰花旁,笑得满脸褶子。照片下面一行小字:马三,长春花卉协会副会长。
他抬头看马三爷,老头正用拐杖敲花盆,敲得“咚咚”响,像在敲一面鼓。鼓声里,人群的眼睛越来越亮,像一群饿狼,看见了一块肉。
大勇把杂志揣进怀里,和下岗证、户口本、疫苗本挤在一起。
这一次,他没买花。
他回家,把“帝王锦”放在窗台上,每天浇两次水。
叶子还是黄,裂纹还是长。
小杰问:“爸爸,这花会开花吗?”
大勇摸摸她的头:“会,开了花,咱们就有钱买钢琴了。”
一个月后,花市炸了。
不是爆炸的炸,是价格的炸。
“绿翡翠”从五千涨到八千,再涨到一万二。
报纸上开始登:广州某富商,花十五万买一株“绿翡翠”,只为送给情人。
大勇的“帝王锦”依旧没开花。
第三片叶子掉了,落在花盆里,像一片枯死的羽毛。
他抱着花盆去找马三爷。
花市门口贴着大红告示:因市场扩建,所有摊位迁至新址。新址在城西,原来是旧飞机场,跑道长,能摆更多摊位。
新花市更大,更亮,门口立着充气拱门,上书“东北花卉第一市”。
拱门底下,马三爷坐在太师椅上,身后一块广告牌:
“君子兰,绿色金条,今天不买,明天翻倍!”
大勇挤过去,把花盆放在马三爷脚边:“三爷,您看……”
马三爷瞄了一眼黄叶,笑了:“兄弟,花跟人一样,得看命。你这株,命不好。”
大勇的耳根烧得发烫:“那……能换吗?”
马三爷用拐杖拨了拨黄叶:“换可以,得加钱。”
“加多少?”
“三千。”
大勇的口袋里只有两千五。他咬咬牙:“两千五行吗?”
马三爷摇头,金牙闪得像一把刀:“行有行规。”
大勇蹲在地上,把花盆抱起来,心疼的像抱一个病孩子。黄叶蹭过他的下巴,痒酥酥的。
他往回走,走到拱门底下,突然听见有人喊:“赵师傅!”
回头,是厂里原来的车间主任老郑。老郑穿着皮夹克,怀里抱着两盆“绿翡翠”,笑得满脸褶子:“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