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勤的冲势未停,右腿借势横扫,军靴后跟狠狠磕在赵胡子膝弯。两百斤的巨汉像一座肉山轰然倒塌,溅起的泥水足有两尺高。他仰面朝天,一口黄牙咬了自己的舌头,血沫喷得前襟星星点点。

“都别动。”

王勤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哑。可那三个字一出口,二十余名土匪齐刷刷后退一步。他们看见男人站在雨里,身形并不魁梧,却像一柄刚出鞘的刀,杀气凝成实质,贴着每个人的喉结轻轻划过。

空气突然安静,只剩雨声,和赵胡子捂着膝盖的抽气声。

张老翰林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颤声问:“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王勤没立刻答。他的目光越过老人,落在那少年身上,斗笠被先前的刀风掀歪,露出一截耳后肌肤,白得近乎透明,耳廓上有细小的绒毛,像初熟的桃。再往下,颈侧线条柔和,淡青血管蜿蜒,哪有什么喉结?只有一片被假软骨硌出的红痕。

他收回视线,拇指抹过棍端水珠,淡淡道:“路见不平。”稍顿,补上一句,“顺带借个方向。”

雨忽然大了,豆大的水珠砸在枣木棍上,噼啪作响。远处山谷回声滚滚,像有千军万马在暗中回应。

第二章 匪寨初啼

夜像一匹浸了墨的绸布,把群山裹得密不透风。雨停了,云却压得极低,偶尔被山风撕出一道缝,露出惨白的月。黑石寨踞在半山腰,石墙用整块玄武岩垒成,缝隙里长满青苔,远看像一条趴伏的巨鳄。寨门高悬两盏气死风灯,灯罩破了一角,火光在风中抽搐,照得门楣上“替天行道”的木匾忽明忽暗,像一句讽刺的玩笑。

王勤蹲在三十步外的杉树林里,嘴里嚼着一片苦丁叶,涩得舌根发麻,却让大脑愈发清醒。他把赵胡子的鬼头刀横放在膝上,刀背厚逾两指,刃口崩了三处,却仍透着一股噬血的寒。张家老小和二十来个被掳百姓伏在他身后,泥水没过脚踝,却无一人出声。少女的斗笠压得很低,雨水顺着笠檐滴到睫毛上,她不敢眨,怕一眨就漏了怯。

“记住,”王勤回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只挡前门半柱香。半柱香后,不管我有没有回来,你们都去后山破庙等我。”

张老翰林抖着嘴唇想说什么,被王勤一个眼神压了回去。老人转而抓住孙女的手,那只手凉得像块玉,却在微微发抖。

王勤先摸到寨后马厩。木栏里关着七八匹滇马,鬃毛杂乱,鼻息喷着白气。马槽旁堆着干草垛,草垛顶上盖一张破油布,雨水积了半洼。他摸到草垛底层,掏出火镰火石,又掏出半截松脂火把......这是白日里从赵胡子身上顺的。火星迸溅,松脂“噗”地着了,火舌舔上干草,像一条突然醒来的赤龙。风借火势,眨眼间便把半边天映成血色。

“走水了......!”

更楼上锣声狂作,土匪们衣衫不整地冲出来,有的拎水桶,有的干脆抱着尿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点火的人正贴墙根站着,手里攥着一根三股套马索。

王勤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甩出套索,钩住更楼飞檐,猿猴般攀上屋顶。瓦片在脚下碎裂,他却像走在平地。居高临下,他看清了:前门守备只剩两个倒霉蛋,一个正伸着脖子往后院张望,另一个把刀当拐杖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