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雪下了整整三日,檐角的铜铃冻得发哑,风一吹,只漏出零星几缕哀声。沈凝霜拢了拢身上半旧的素色宫装,指尖抚过窗棂上凝结的冰花——那冰花像极了当年在漠北草原上,慕容砚为她折的冰棱,剔透,却也凉得刺骨。
她入宫已是第七年。从漠北送来的质子妃,到如今被遗忘在长信宫的废妃,这朱红宫墙困住她的,从来不止是身子。
一、漠北月,长安雪
沈凝霜第一次见慕容砚时,才十四岁。
那年漠北遭了雪灾,牛羊冻死大半,部族里的人饿得眼冒金星,连可汗的帐篷里都凑不齐一壶热马奶。她是部族里最不受宠的女儿,阿妈早逝,阿爸眼里只有能骑善射的哥哥,便被当作“诚意”,跟着部族的使者往长安去——说是和亲,其实谁都清楚,不过是给大启王朝的皇帝送个“玩意儿”。
商队走到雁门关时,遇上了劫道的马匪。使者带着护卫仓皇逃窜,把她和两个老仆扔在雪地里。沈凝霜抱着阿妈留的那支骨笛,缩在破车里发抖,眼看马匪的刀就要劈下来,一道玄色身影忽然从雪地里窜出。
是慕容砚。
他那时还是个戍边的校尉,一身玄甲染着雪泥,眉眼却亮得像漠北的星。马匪被他三两下打跑,他转身看她,见她冻得嘴唇发紫,竟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披风上有淡淡的松烟味,混着雪的清冽,是她从未闻过的安稳气息。
“别怕。”他声音很低,却稳,“我送你去长安。”
一路上,他没问她的身份,只每日给她带热乎的麦饼,夜里守在车外,怕她再遇危险。沈凝霜偷偷掀开车帘看他,见他靠在树干上打盹,睫毛上结着霜花,竟忍不住伸出手想碰——却被他忽然睁开的眼吓了回去。
“冷?”他挑眉,从怀里摸出个暖炉塞给她,“长安就不冷了。”
她那时不懂,长安的冷,从不在皮肉上。
到了长安,她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大启的皇帝萧彻。那个年近四十、眼神浑浊的男人,见了她第一面,只捏着她的下巴笑:“漠北来的野丫头,倒有几分姿色。”
她吓得浑身僵硬,夜里缩在锦被里哭,摸出那支骨笛吹,笛声呜咽,却传不出这深宫。直到半月后,她在御花园里撞见慕容砚。
他已是禁军的统领,跟着皇帝来赏梅。见了她,他脚步顿了顿,眼神复杂。她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趁人不注意,悄悄跟在他身后。
“慕容校尉……”她声音发颤,“你能不能带我走?”
他回头看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痛:“娘娘慎言。您如今是陛下的妃,奴才……不敢。”
“奴才”两个字,像冰锥扎进她心里。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明白,雁门关外的那个雪夜,早成了回不去的旧梦。
二、心头火,镜中花
沈凝霜在宫里过得像个影子。萧彻对她新鲜了几日,便再没来过。其他妃嫔见她失宠,明里暗里地欺辱。有回贵妃故意把热茶泼在她手上,她疼得眼泪直流,却只能咬着牙忍。
直到那日,她在御花园的湖边散心,不慎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进湖里,一只手忽然攥住了她。
是慕容砚。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把她拉上岸时,自己却半个身子浸在了冰水里。她慌得去拉他,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腕,他却猛地缩回手,低声道:“娘娘无碍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