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婉清!
我三个月前,在那场该死的、血肉横飞的车祸里,眼睁睁看着被碾得支离破碎的未婚妻婉清的头颅!
她……她的尸体……我亲手一块块捡拾、拼接、安葬的……就在镇外的乱坟岗!
银盘边缘,还放着一截同样猩红的绸布,打成了一个精致又恐怖的花结,像是一件等待呈上的、献给魔鬼的“礼物”。
“啊——!!!”
我听见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撕裂喉管的尖叫冲破死寂,那声音出自我的喉咙。
眼前的一切——悬浮淌血的嫁衣、捧着故去未婚妻人头的蜡像管家、满宅刺目疯癫的红——猛地旋转、扭曲、崩塌成一片无尽的黑沉虚空。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撞入眼中的,是银盘上婉清那双突然睁开的眼睛。
空洞,漆黑,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彩与生机。
嘴角,却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起一个极致“喜悦”、又极致怨毒的弧度。
……
不知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我才在一阵尖锐欲裂的头痛和彻骨的寒冷中苏醒。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冰冷的硬板床,身上盖着一床沉甸甸的、绣着百子千孙图的锦被,那鲜活的图案此刻看来无比刺眼。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脂粉香、线香混合着陈腐霉味的气息更加浓郁,几乎凝固成实体,压迫着呼吸。
窗外依旧漆黑,只有屋檐下那些红灯笼的光透过窗纸,映进来一片不祥的、摇动的暗红色,如同浸血的薄纱。
我刚才……是做了一个荒诞恐怖到极点的噩梦?
对,一定是噩梦。长途跋涉,精神紧张,对婉清的思念和愧疚……才会产生如此逼真骇人的幻觉……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硌得掌心生疼。
冰凉,柔韧,带着一点奇特的……弹性。
我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小块撕扯下来的、猩红刺目的衣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仓皇间从什么上面硬扯下来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一瓣小小的、极其精致的莲花,而那莲心的位置,正浸染着一点已然干涸发黑的、黏腻的……
血渍。
……
不是梦。
那件嫁衣是真的。福伯是真的。银盘上婉清的头颅……也是真的。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再次像巨手般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将它捏爆。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马上!一刻也不能停留!
我跌跌撞撞地滚下床,四肢并用扑到门边,发疯般拉拽房门。
门纹丝不动,像是从外面焊死了!任凭我用尽全身力气,那厚重的木头没有半分松动!
我又猛地扑到窗边,手指抠进窗棂缝隙,用力扳动!窗户同样被厚厚的木板从外面钉得死死的!只有细微的缝隙透进那令人窒息的血色红光。
我被囚禁了。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虫子。
就在恐慌如同潮水即将淹没头顶时,我眼角余光瞥见房间那古老的梳妆台上,似乎放着一张纸。
一张黄色的、粗糙的毛边纸,被一盒敞开的、色泽艳俗的劣质胭脂压着一角。那胭脂的红,像凝固的血块。
我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拂开胭脂盒,抓起那张纸。
纸上用工整却僵硬、仿佛描摹般的毛笔字,写着一列列条款,墨迹深浅不一,新旧交错,像是不同时间、由不同的人……或东西,陆续写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