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同样贴满刺眼“囍”字的楠木大门。
吱呀——嘎——
门轴发出干涩冗长的呻吟,像是极不情愿地被撬开了嘴。
门内的景象,让我彻底僵在原地,血液几乎冻结。
院子里,廊檐下,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挽花,挂得到处都是,奢华铺张到了疯狂的地步。可同样,空无一人!戏台搭着,桌椅摆开,上面甚至放着盖碗茶和点心果子,碗口冒着若有似无的热气,像是宾客刚刚离席,但空气中没有丝毫人气,只有一种陈腐的、灰尘堆积的阴冷气味,被浓烈到刺鼻的脂粉香和线香味强行掩盖,混合成一种令人肠胃翻搅的甜腻。
阴风穿过空荡的庭院,卷起那些飘荡的红绸,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有人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颤,在巨大的宅院里激起一点微弱的回音,旋即被更深沉的死寂吞没。
无人回应。
只有风卷红绸的呜咽。
我一步步往里走,皮鞋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声音在空旷中放大,格外刺耳。正厅的大门洞开着,里面烛火通明,跳跃的光影将一切渲染得光怪陆离。
我迈过高高的门槛,视线第一时间就被正堂中央那东西死死抓住——
一件极其华丽、猩红如血的嫁衣。
它被悬挂在厅堂正中的房梁下,金线银线绣出的鸾凤和鸣、牡丹并蒂,密密麻麻,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冰冷炫目的光。嫁衣款式古老而隆重,宽袍大袖,下摆极长,逶迤在地,像一滩肆意流淌、刚刚凝固的鲜血。一支沉重的赤金点翠步摇,插在一旁的架子上,凤凰衔珠,流苏低垂,纹丝不动。
它就那样悬在那里,饱满,笔挺,里面……仿佛是空的,又仿佛……充盈着一个无形的人形。
一股冰冷的恶寒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窜上来,头皮阵阵发麻。
这宅子,这诡艳的喜庆,这件嫁衣……全都透着一股非人的邪门!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环顾四周。厅堂里也摆着丰盛宴席,杯盘罗列,碗中菜肴甚至冒着丝丝热气,筷子整齐地摆在一边。主位上放着茶盏,杯盖斜斜搭着,杯口还有湿痕,像是刚有人呷过一口。
但就是没有人。
冷汗从额角渗出,滑落,冰凉的。
这到底是什么?一场为我准备的、没有新娘、没有宾客、甚至没有主人的冥婚?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回到那件嫁衣上。那金线绣出的并蒂莲,花瓣繁复,栩栩如生,在烛光下……
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连日奔波眼花了。
那并蒂莲的莲心,似乎……正渗出一点极细微的、暗红的液体,正沿着金线的纹路,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像在无声地流血。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在此时——
“郎君啊——”
一个声音,幽幽地、飘忽不定地传了过来。
是女子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哀婉的调子,尖细又冰冷,像是在哼唱某种古老的、失传的戏曲腔调,断断续续,忽左忽右,听不真切歌词,却字字带着阴森的钩子,直往耳朵里钻、往脑髓里钻。
“既接了聘礼……怎忘了我家……三书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