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漂亮的以退为进。
退朝后,回到乾元殿,李烨立刻卸下了所有伪装,疲惫地靠在软榻上。
“他会怎么做?”我为她奉上茶,低声问道。
“他会拿出钱。”李烨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会从他那些党羽的口袋里,把钱刮出来。他丢不起这个人。但他会把这笔账,算在我的头上。”她看着我,“今天朝堂上,是你教朕的?”
我摇了摇头:“是陛下的急智。奴才只是在想,如果父亲在,他会如何破这个局。父亲常说,对付饿狼,要么比他更狠,要么,就扔一块它吞不下、又舍不得吐出来的骨头给它。”
李烨久久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的刀,很快。”她轻声说。
“陛特的谋,也不慢。”我答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联手。没有预演,却默契十足。她的谋略,加上我从父亲那里耳濡目染的权术,像两片精准啮合的齿轮,第一次,让顾宪那架无坚不摧的战车,发出了“咯噔”一声。
6.掌心之暖
与顾宪的第一次交锋,看似是我们占了上风,但随之而来的,是更疯狂的反扑。顾宪调动了所有御史言官,开始轮番上奏,指责李烨“不敬先师”、“沉迷武学”、“疏于朝政”,桩桩件件,都意在攻訐她的品行,动摇她皇位的正统性。
李烨对此置之不理,每日依旧处理奏折,勤练剑术,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但我知道,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睡得越来越晚,吃得越来越少,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清瘦下去。
终于,在一次彻夜批阅奏折后,又顶着深秋的寒风练了一上午的剑,她病倒了。
风寒来势汹汹,她烧得很高,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里说着胡话。太医来看过,开了方子,但叮嘱必须静养,不能再劳心劳力。
王福被顾宪叫出宫去“问话”,乾元殿的大小事务暂时都落在了我的头上。我遣退了所有宫人,亲自守在她的龙榻之侧。
深夜,她的高烧不但没退,反而愈发严重。她开始说胡话,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
“母后……别走……”她喃喃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脆弱与无助。
我心中一动。原来,再坚强的君王,内心深处,也只是一个会思念母亲的、孤独的女孩。我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我的手。
我端来冷水,用布巾浸湿,轻轻地敷在她的额上。她似乎舒服了一些,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坐在床边,一夜未眠,反复为她更换着布巾。
天快亮时,她的烧终于退了一些,人也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我,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恢复了清明与警惕。
“你……一直在这里?”她开口,声音沙哑。
“回陛下,奴才怕打扰您休息。”我垂下眼帘,恭敬地回答。
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道:“安子,你……恨我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恨吗?当然恨。若不是她李氏皇族,我安家何至于满门覆灭?但此刻,看着病榻上这个同样身不由己的少女,那份刻骨的恨意,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稀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