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奴才不敢。”我最终还是给出了最安全的答案。

她却自嘲地笑了笑:“不敢,而不是不恨。”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她。在接触的瞬间,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羸弱。

“你不用扶我。”她却轻轻推开了我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你记住,安子。在这宫里,你我是君臣,是盟友,但永远不要对朕……生出不该有的怜悯。因为朕的这副身子,这顶皇冠,是用无数人的血染红的,其中,也包括你的家人。”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我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暖意,瞬间浇灭。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们是盟友,更是敌人。我们的合作,建立在仇恨与利益之上,容不得半分软弱和温情。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她在我与她之间,重新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冰冷的界线。

我默默地退后,重新跪下,将头深深地埋下。

“奴才,遵旨。”

然而,就在我低头的那一瞬,我没有看到,她看着我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一夜,我冰冷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额头的滚烫。而她冰冷的内心,是否也曾因为那一夜的守护,而有了一丝裂缝?我们都不知道。

7.慈寧宮的棋

李烨的病,将养了数日才好。而就在她病愈的第二天,慈宁宫便派人传旨,请“皇帝”去一同用膳。

慈宁宫,是太后的居所。这位当朝太后,并非李烨的生母,而是先帝的皇后。她出身于五大世家之一的陈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是一个比顾宪更加深不可测的存在。李烨登基以来,她便一直在慈宁宫潜心礼佛,不问朝政,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但我和李烨都清楚,在这座皇宫里,没有真正的旁观者。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往慈宁宫的路上,李烨坐在御辇里,低声问我。我跟在辇旁,假意为她整理衣摆。

“无非两件事。”我同样压低了声音,“一是试探,看看您这场病,是真的还是假的,是弱了还是强了。二是站队,顾宪最近咄咄逼人,她或许是想看看,您这条船,值不值得她下注。”

“下注?”李烨冷笑一声,“她只怕是想等我们和顾宪斗得两败俱伤,好让她陈家的子弟,出来收拾残局吧。”

话虽如此,这趟鸿门宴,却不得不去。

慈宁宫里,檀香袅袅。太后一身素色宫装,看上去慈眉善目,就像一个普通的、为国事操劳的母亲。她拉着李烨的手,嘘寒问暖,言辞恳切,仿佛李烨是她的亲生女儿。

宴席上,菜品精致,却暗藏玄机。每一道菜,都对应着一个典故,或劝诫君王要勤政,或暗示君王要广开后宫,绵延子嗣。

李烨一一应对,滴水不漏。她称病体初愈,胃口不佳,只饮清茶。谈及朝政,便说一切有劳丞相和诸位大臣。谈及子嗣,便以“为先帝守孝三年”为由,轻轻带过。

太后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看不出喜怒。直到宴席快结束时,她才状似无意地提起:“皇帝啊,你身边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哀家看这个叫安子的小太监,倒还算机灵。只是,这宫里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