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给宫里供卤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几日就传遍了半条街。

张婶挎着菜篮子来买卤猪脚时,特意压低声音问:“沈老板,听说你家卤味进了宫?太后老佛爷都爱吃?”

沈砚正在给猪脚上色,手里的老抽瓶子倾斜着,暗红的酱汁在肉皮上晕开,像幅写意的画。

“就是些家常卤味,碰巧合了贵人的口味。”他说得轻描淡写,手里的活计却没停。给宫里的卤味,每一步都得格外仔细,猪脚要刮得白净,连细毛都得用镊子拔干净,绝不能有半点瑕疵。

张婶撇撇嘴,显然不信这“碰巧”的说法,却也识趣地没多问,只笑着说:“那更得给我多切两斤,沾沾贵气!”

王老汉从里屋拎出个描金的木盒,这是特意托木匠铺做的,盒面上刻着缠枝莲纹,边角包着铜片,看着既精致又结实。

“小砚,你看这盒子中不中用?”他把木盒往柜台上一放,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木匠说这料子是上好的楠木,防潮,还带点香味,配咱们的卤味正好。”

沈砚摸了摸木盒的表面,光滑得像缎子,点头道:“挺好,就是太讲究了,会不会太扎眼?”

“扎眼才好呢!”王老汉不以为然,“这是给宫里的东西,就得体面些,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沈记小气。”他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卷明黄的丝带,“你看这带子,苏公子让人送来的,说是按宫里的规矩来。”

正说着,秋禾抱着个陶罐从后院跑进来,罐口冒着白汽,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沈小哥,给宫里的卤豆干做好了!我按您说的,少放了半两盐,加了点冰糖,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砚接过陶罐,倒出几块豆干。这豆干是特意挑的厚片,卤得通体红亮,咬一口,柔韧中带着回甘,确实比寻常的更显温润。“不错,就按这个方子来。”他把豆干放回罐里,“装盒的时候记得用油纸垫着,别蹭掉颜色。”

秋禾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能参与给宫里的卤味制作,对她来说是天大的荣耀,这些天练得越发用心,连切豆干的刀工都精进了不少,每块都切得大小均匀,像用尺子量过似的。

傍晚时分,宫里派人送来了尚食局的牌子,说是凭这牌子送货能直接进神武门,不用排队查验,沈砚把牌子小心地收进木盒。

王婆子端来晚饭,一碗冬瓜排骨汤,一碟炒青菜,还有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快吃吧,明儿一早还得赶制给宫里的卤味呢。”

她给沈砚盛了碗汤,看着他喝下去,才又道,“我今个儿去买菜,听街坊说,城东那家‘王记卤坊’也想给宫里供货,托了不少关系,结果尚食局的公公只尝了一口就扔了,说不如咱们的干净。”

沈砚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他早知道王记卤坊一直在盯着沈记,从百味展时的暗中较劲,到后来模仿伴手礼的包装,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把主意打到宫里来。

王老汉在一旁哼了一声:“就他们那手艺,用的料都不正经,还想供御膳?做梦!”他扒了口窝头,又道,“不过咱们也得加小心,别让人抓住把柄。往后给宫里的卤味,我亲自盯着采买,每块肉、每根菜都得挑最好的。”

“大爷说得是。”沈砚点头,心里却明白,树大招风,沈记的名气越来越大,盯着的人自然也多,往后的路怕是不会太顺。

第二天凌晨,沈砚和王老汉就开始忙活给宫里的卤味。卤鸡选的是农户散养的三黄鸡,个头匀称,羽毛光亮;卤牛肉挑的是牛腱子,带着筋,卤出来更有嚼头。王老汉烧火,沈砚掌勺,灶房里只有柴火噼啪声和卤汤咕嘟声,安静又默契。

天大亮时,第一批卤味出锅了。沈砚把卤鸡捞出来,用钩子挂在房梁上沥水,鸡皮油亮得能照见人影,卤香混着鸡本身的鲜味,引得刚进门的春桃直咽口水。“沈小哥,这鸡也太香了!难怪太后喜欢。”

“别嘴馋,这是给宫里的。”沈砚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去把木盒拿来,咱们开始装盒。”

装盒的过程比想象中更繁琐。卤鸡要先剔去骨头,只留净肉,切成巴掌大的块,码得整整齐齐;卤牛肉得片成薄片,肥瘦相间的部分要错开摆放,看着更赏心悦目;卤豆干和鹌鹑蛋用小碟装好,放在角落,既不占地方,又显得丰富。最后盖上盒盖,系上明黄的丝带,才算大功告成。

王老汉看着装好的木盒,笑得嘴都合不拢:“这要是送进宫,保管让那些贵人眼前一亮!”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对了,我昨儿去京郊,猎户给了些新鲜的山菌,我给你炖了锅汤,快趁热喝。”

沈砚接过汤碗,温热的汤里飘着几朵菌子,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大爷,您也喝。”他把碗往王老汉面前推了推。

“我不渴,你喝。”王老汉摆摆手,转身去看给江南的货,“这些陶瓮都封好了?可别路上坏了,砸了咱们的名声。”

“都封好了,还用麻绳捆了三道。”小李在一旁应道,脸上沾了点蜂蜡,像只花脸猫。

正说着,镖局的人来了,说是来取江南的货。沈砚把二十只陶瓮点清楚,看着他们搬上马车,又特意叮嘱:“路上小心些,这些是给江南书友的,可别耽误了日子。”

镖头拍着胸脯保证:“沈老板放心,这趟镖我亲自押,保准准时送到。”

送走镖局的人,沈砚刚想歇口气,就见个面生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是聚福楼的张掌柜让他来取货,可预定的十五斤卤鸭还差五斤。“张掌柜说客人等着开席呢,让您赶紧想想办法!”

沈砚心里一沉,连忙去后院查看。秋禾正蹲在灶台边抹眼泪,见沈砚进来,抽噎着说:“沈小哥,对不起。我刚才走神,把给聚福楼的卤鸭多装了一份给散户,现在不够了……”

“别哭,哭解决不了问题。”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多少生鸭?”

“还有三只……”秋禾小声道。

“够了。”沈砚立刻道,“你去烧热水,我来处理,争取半个时辰内出锅。”

王老汉也跟着进来帮忙,烧水、褪毛、开膛,动作麻利得像阵风。沈砚则调大火候,把卤汤烧得滚开,把处理干净的鸭子放进去,不停地翻动,让每块肉都均匀受热。平时要卤一个时辰的鸭子,这次只用了三刻钟就出锅了,虽然肉质稍显紧实,味道却不差。

沈砚把卤鸭切成块,装进食盒,亲自往聚福楼送。张掌柜正急得团团转,见沈砚来了,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沈老板,可把你盼来了!客人都催好几次了。”

“让张掌柜受累了,这是赔礼。”沈砚把额外带来的卤翅尖递过去,“是我伙计的错,往后定不会再犯。”

张掌柜接过翅尖,尝了一口,笑道:“沈老板太客气了。你家的卤味,就是急火快卤都这么香,难怪能进皇宫。”他压低声音,“对了,我听说王记卤坊的老板去尚食局闹了,说你抢了他的生意,被刘公公赶出来了,你可得当心些。”

沈砚心里一凛,点头道:“多谢张掌柜提醒,我会注意的。”

回到铺子,沈砚把秋禾叫到跟前,没骂她,只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出错,就得按规矩罚月钱。你要记住,咱们做的是吃食生意,半点马虎不得,尤其是给酒楼和宫里的,出一点错就可能砸了招牌。”

秋禾红着眼眶点头:“沈小哥,我记住了,再也不会了。”

傍晚,送进宫的卤味由尚食局的人取走了。沈砚站在门口,看着那几个描金的木盒消失在街角,心里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期待。王老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咱们的卤味好,错不了。”

丫蛋放学回来,举着张画纸跑进来,上面画着个大大的卤鸡,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沈大哥的卤味,天下第一”。

“先生说,等我学好了字,就给沈大哥写招牌!”

沈砚笑着接过画纸,贴在柜台后面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