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前祖父闭眼时,她只当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寿终正寝。可下葬前她按祖父的嘱咐去摸棺材板,明明盖得严实,却总觉得指腹下有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涌——就像祖父生前常说的“念”。
祖父干了一辈子“解念”的活计。说是解念,其实就是替死了却心有挂碍的人了心愿。有的人是没来得及交代后事,有的人是记挂着亲人,那些没散的心思积在棺材里,就成了“念”,念重了,棺材合不拢,活着的人也得受牵连。祖父总说:“人死了,心没走,活人就得帮着把路铺平了。”
可祖父自己走了,却留下这么个没头没尾的字条,连句嘱咐她的话都没有。
“姜姑娘,这边请。”谢忠引着她进了正厅,厅里摆着张梨花木八仙桌,桌边坐着个穿藏青长衫的男人,鬓角带点白,眉眼却周正,手里捏着本账册,见她进来,便放下账册起身。
是谢明谦。姜穗在祖父的旧画里见过,只是画里的人还年轻,如今添了些风霜。
“你是沈砚老哥的孙女?”谢明谦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佩上,声音沉了沉,“他……真走了?”
姜穗点头,眼圈有点红:“一个半月前没的。他临终前留了字条,让我若遇着纪家的事,就来找您。”
“纪家?”谢明谦皱起眉,“你是说城东纪世昌家?”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王伯的咳嗽声,谢明谦瞥了眼门外,对谢忠道:“先带姜姑娘去偏院歇着,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弄点热食。”又转向姜穗,“你一路辛苦,先歇着,有话咱们晚点说。”
姜穗知道这是有话不方便当着下人说,应了声“多谢谢大人”,跟着谢忠往后院去。路过回廊时,听见厢房里有人说话,声音压得低,却还是飘进她耳朵里——
“……李大人那边又派人来问了,说纪世昌罢官后,家里接连出事,怕是跟他娘的坟有关,让谢大人别掺和……”
姜穗脚步顿了顿,谢忠回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她心里却泛起嘀咕:纪家的事,怎么还牵扯到李大人了?
偏院的房间干净,谢忠让人送了热水和点心,又拿了身新衣裳。姜穗梳洗换好,刚坐下喝了口热茶,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谢明谦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个布包。
“尝尝这个,城南张记的桂花糕,你祖父以前最爱吃。”谢明谦把布包放在桌上,“他走的时候,安详吗?”
“还算安详。”姜穗捏着茶杯,“就是闭眼前头一天,总盯着窗外看,嘴里念叨‘棺没裂’,我当时没懂,直到下葬前摸棺材,才觉得不对劲。”
谢明谦拿起那半块玉佩,指尖摩挲着“砚”字,叹了口气:“我跟你祖父认识三十多年了。他年轻时帮过我大忙——当年我娘走的时候,总不安生,夜里总听见她房间有纺车声,我爹吓得病倒了。是你祖父来,蹲在我娘坟前守了三夜,查出是我娘走前没给我妹妹织完嫁衣,心里挂着。后来我让我妹妹自己把嫁衣织完,烧在坟前,就再没出过事。”
他顿了顿,看向姜穗:“他字条里说‘纪家仍不安生’,你知道纪家出了什么事?”
“前几天我去城里买东西,听见药铺的人说的。”姜穗道,“纪家老太太年前没的,年后纪老爷就被罢官了,他孙子纪昀染了风寒,病了快一个月,孙女纪瑶原本定了亲,男方突然退婚了。街坊都说是纪家扎了不干净的东西,可我猜,是纪老太太有‘念’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