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咋回事?老掉牙了!主轴估计又抱死了,这玩意儿早该进博物馆了!”
“厂里没钱买新的,连配件都找不着了,修个屁!”
一个老师傅嘴里叼着烟卷,眯着眼,手里的扳手重重敲在冰冷的机床上,发出“当”一声脆响,满是焦躁和无奈。
林薇走过去,在一片狼藉中站定。没人注意到她,或者说,没人想注意她。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那台瘫痪的机床,然后忽然弯下腰,捡起脚边一个被随手丢弃的加工零件。那是一个半成品的齿轮,毛刺狰狞,触手粗糙,尺寸肉眼可见的不精准。
“这是哪台床子干的?公差超了多少?”她问,声音不大,却在机器的背景音里显得异常清晰。
工人们这才惊觉她的存在,交谈声戛然而止。叼烟卷的老师傅回过头,上下打量她一眼,鼻腔里哼出一股烟:“哟,新厂长?眼神挺好使。就这台破玩意儿干的,咋了?有年头了,导轨磨损得妈都不认识了,能转起来就不错喽,还公差?”
语气里的揶揄和挑衅毫不掩饰。
林薇没接他的话,也没看那个粗糙的齿轮。她的视线落在机床铭牌上,那上面刻着出厂年份,比她的年龄还大。她伸出手指,抹过操作面板上的厚厚的油污,指尖瞬间黑了。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动作——她直接蹲下身,也不管那名贵的西装套裙拖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探头就往机床底座下面看。
“哎!林厂长!使不得!底下脏!”办公室主任急忙喊。
林薇置若罔闻。她眯着眼,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查看那些磨损的丝杠、老化的油管、积满金属碎屑的导轨。那股浓烈的机油和铁腥味直冲鼻腔,她却像没闻到一样。
几分钟后,她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沾满污渍的手,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导轨磨损超标三点七毫米,丝杠间隙过大,主轴轴承旷量严重。设备带病作业,不出废品才怪。”
她目光扫过刚才说话的老师傅,以及周围一脸愕然的工人们:“这不是设备老化的问题,是维护彻底缺失的问题。保养记录呢?日常点检制度还在执行吗?”
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机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沉闷的噪音。工人们脸上的嘲弄和漠然冻结了,慢慢转变为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花瓶一样的年轻女人,居然真的懂机器,而且一眼就能看出症结所在。
叼烟卷的老师傅张了张嘴,烟灰掉下来烫了手才猛地一哆嗦,没说出话来。
林薇没再追问。她把手帕扔进旁边的废料桶,转身,踩着那一地狼藉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向车间深处走去。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像敲在每个人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林薇办公室的灯总是亮到后半夜。
她面前摊开的是积满灰尘的账本、生产报表、采购清单。数字触目惊心:连续七年亏损,负债率高得吓人,银行账户几乎清零。员工工资拖欠了三个月,医保社保更是欠了一屁股债。产品图纸还是十几年前的,工艺落后,成本高昂,在市场上根本卖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