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有人要冲过去。
“别过来!”里面传出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却异常强硬,“我没事…碰了一下…快好了…”
又过了漫长的十几分钟,就在外面的人几乎要忍不住强行把她拉出来时,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试试启动。”
技术科长猛地回神,扑到控制台前,颤抖着手按下按钮。
“嗡——”
沉重的冲压机发出巨大的轰鸣,竟然缓缓地、平稳地运转了起来!
“好了!好了!”工人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林薇从检修口里拉出来。她几乎站不稳,脸上、手上、名贵的西装上全是乌黑黏腻的油污,额角被什么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混着油灰往下淌,看起来狼狈不堪。她的右手不自然地颤抖着,手背肿起老高,显然是刚才那声闷响的代价。
她推开想要扶她的人,靠着冰冷的机床壁,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淌下,冲出一道道泥痕。
先前那个叼烟卷嘲讽她的老师傅,就站在人群最前面。他看着林薇惨白的脸、流血的口子、还在颤抖的手,又看看那台重新轰鸣的机器,张着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那惯常的嘲弄和漠然彻底粉碎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浑浊的眼睛里翻腾。
他猛地低下头,狠狠吸了一口早就熄灭的烟卷,哑声嘟囔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
林薇没看任何人。她只是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这充满油污和铁腥味的空气。那口子疼得厉害,手也钻心地痛,但冲压机规律的轰鸣声撞在车间的墙壁上,也撞在她的胸口上。
那天之后,车间里的空气似乎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是没人主动跟她说话,但那些故意的怠工和明显的对抗少了。她吩咐下去的事情,虽然依旧沉默,但执行的速度快了些。她再下车间,那道无形的墙似乎薄了一点。
林薇抓住这个机会,开始了更大刀阔斧的改革。她力排众议,甚至押上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和房产,引入了ERP管理系统,对生产流程进行数字化改造,严控每一个环节的成本和质量。阻力依然巨大,但她寸步不让。
更多的深夜,她独自一人埋在办公室如山的资料里。窗外是寂静的厂区和寥落的星斗。她翻阅着父亲留下的早已发黄的笔记本,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建厂初期的激情与梦想。她研究国内外最先进的同类产品,眼睛熬得通红。
草图一张张被画出来,又被揉碎扔掉。电脑建模,模拟测试,失败,再修改…
她知道,仅仅恢复生产、节约成本是不够的。江东厂要想真正活下去,必须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必须要有颠覆性的东西。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像是在黑暗里掘进。资金链几次濒临断裂,供应商催债,银行冷脸,内部的怀疑声音从未真正消失。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奔波于办公室、车间、市政府、银行之间,瘦得颧骨都凸了出来,只有那双眼睛,因为烧着太多的念头,亮得惊人。
终于,在经过不知道多少次失败和推倒重来后,一款新型智能节能工业泵的初步设计图,在她桌上完成了。它融合了传统工艺的扎实和最新的流体力学与智能控制技术,参数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