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有点拿不准,大着胆子问:
“要把慕……夫人接回来吗?”
裴砚之如从梦里惊醒,冷着脸低声训斥:
“那种与禽兽同居一处的野人,也配叫夫人?”
这日之后,我的名字连同慕家,在太傅府都成了禁忌。
他大婚三日后回朝,为十岁的小皇帝上了课,才在案上看到了边关急报。
戎狄骑兵压境,已连屠三座边城。
大启上至朝堂下至民间,无人不知戎狄骑兵唯有慕家军才能压制。
但慕家的男人已经死绝了,唯独剩下满堂妇孺。
唯一能带兵打仗的,只剩我这个慕家小七。
我幼年曾在战场上走失,半年后被寻回时,住在豹群之中。
回到慕家后,被六个哥哥在校场上带大。
但是,只那一次战场走失,彻底吓坏了爹爹。
他不让我上战场。
御书房里,大臣们七嘴八舌。
“传说慕雁离相比六位少将军,天赋更加卓绝,只是慕老将军过分爱护唯一的女儿,从不让她上战场。”
“想她当年未嫁时,女扮男装潜入军中,单骑入戎狄王帐杀了个三进三出,到现在慕小七这个名号都是戎狄人的噩梦。”
可是,我已经战死了。
三月前,慕家就接到北疆战事吃紧的消息。
我推说回娘家陪长嫂,当夜换装悄然奔赴北疆战场。
这一去,归来的只有一缕孤魂。
裴砚之自然不知我偷偷去了北疆,只当我还住在娘家同他置气。
战事不等人,他亲自登门找我。
这是成亲后裴砚之唯一一次来到幕府。
幕府地处闹市,却门丁寥落。
大门口长挂着的白灯笼和丧幡更添几分凄楚。
我的魂体忽然不稳,白色衣袖上有血珠滴落,片刻便染成血红。
“小七!阿离!”
枯瘦的白色身影从院中跑出来,冲散魂体,一时星尘暗芒飞浮。
“长嫂!”
我哭着叫她,却触碰不到她。
长嫂戚惶地四处张望。
她方才好像真的看到我了。
我只得化作莹尘,环绕在她肩上。
慕家三代人,用血肉在漠北拦住戎狄骑兵。
三年之间,从父亲,到六个哥哥,丧书一封接一封。
长嫂本是当今小皇帝的亲姑姑,是京中金尊玉贵的美人。
我眼睁睁看着她如同庭前的牡丹一样枯萎衰败,终日只穿着丧服。
大哥战死前给她留了放妻书,但被她亲手烧了。
三个月前,我再也无法忍受在京中坐等兄长战死的军报,便辞了长嫂,只身去北疆。
而今,魂已归来,慕家只剩长嫂。
因长嫂逼着裴砚之应下我的婚事,两人因此积怨。
裴砚之拿出第一重臣兼帝师的派头,公事公办捧出圣旨。
“让慕雁离出来接旨!”
长嫂只在方才看到我魂体的那一刻失态,此时又恢复长公主的姿仪。
她一眼也没看裴砚之,由下人搀着进门,冷声吩咐:
“关门,送客。”
裴砚之虽持有圣旨,到底不敢硬闯。
绕着外墙走了大半个时辰,避开长嫂居住的院落。
打点侧门小厮,直接来到我居住的小院。
“慕雁离,别做缩头乌龟了,我和沈玉大婚,你怎么没出面?”
我想起这两日自己守在鸳鸯帐外,被迫听着他和沈玉说的那些混账情话,不由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