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调外机嗡嗡的低鸣像是城市夜晚永恒的背景音,黏腻潮湿的风从窗缝挤进来,搅不动屋里沉闷的空气。合租的老房子,隔音差得离谱,隔壁室友周帆的房间里,静得听不到一丝呼吸声。
这静,反而让我心里毛躁得厉害。
我和周帆合租快半年了,程序员,作息规律得像原子钟,朝九晚十,周末偶尔加班。人不算热络,但挺正常,公共区域的卫生从不拖欠,水电费摊得清清楚楚。除了有点过分的安静,挑不出任何毛病。
直到一周前,我帮他收了个快递,就一摞笔记本,码得整整齐齐,用牛皮纸包着,寄件人信息模糊不清。我顺手放在他门口。当晚,他敲门道谢,脸上似乎有点说不出的疲惫,或者说,僵硬。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看见他房门虚掩着,人大概还没回。那摞笔记本最上面的一本,滑落出来,掉在门口的地板上。鬼使神差地,我捡了起来。硬壳的封面,略旧,没有任何标识。捏在手里,有种莫名的沉。
我喊了声周帆,没人应。
客厅老旧时钟的秒针咔哒作响,像在催我。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警告,另一个声音却又怂恿着。指尖碰到内页,有点糙,像是用了很久的纸。我咽了口唾沫,翻开了它。
字迹是周帆的,清瘦,有点向右倾斜,我认得。但内容却让我瞬间摸不着头脑。
“9月15日,晴。开学典礼无聊透顶,校长讲话又臭又长。下午和猴子、胖子去后湖游了一圈,水凉得快抽筋,被管理员老头追着骂,差点跑丢鞋。”
后湖?那不是我们大学时代那个破人工湖吗?早就填平建体育馆了。猴子、胖子?这外号透着一股浓浓的中二气息。周帆从没提过他有这样的朋友。
日期是十年前的九月。
我皱着眉往后快速翻了几页,全是类似的内容,鸡毛蒜皮的大学生活,打球、通宵、抱怨食堂、对某个女生的朦胧好感……琐碎得像流水账,透着一股只有那个年纪才有的、无所事事的朝气。
但这怎么可能?周帆现在二十八,十年前正好十八,大一。可谁会用崭新的本子,去记十年前的旧事?还写得这么详细,情绪饱满得像是刚刚发生。
恶作剧?周帆不像有这种无聊幽默感的人。写小说?这文笔也未免太写实了些。
我正对着那本子发愣,走廊传来钥匙串晃动的轻微声响。心脏猛地一跳,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日记本塞回那摞本子最上面,闪身退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合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木板。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关门。周帆的脚步声经过我门口,停顿了极短的一瞬,或许是看了看那摞本子,然后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我靠在门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
2.
接下来的两天,这件事像个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我刻意观察周帆,他一切如常,上班下班,煮他的速冻水饺,看他的新闻网页,脸上永远是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我们偶尔在客厅碰见,点头之交,绝不多话。
那摞日记本被他搬进了房间。
可我心里的疑窦非但没消,反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第三天,我趁他加班,找出之前藏好的他房间的备用钥匙——房东留的,说是以防万一,我一直没还——手指颤抖着捅开了他的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