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依旧笑着,轻轻拍了拍老支书青筋毕露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无声地划下一道界限。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却又很快收回。
「老支书,我爹娘呢?」他轻声问道,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2.往事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都落在了老支书身上。老汉抹了把脸,重重叹了口气:「向阳啊,你爹他...三年前就走了。肺病,没熬过冬天。你娘后来跟着你妹搬到县城去了...」
李向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暗了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转身对助理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对众人说道:「我去看看老房子,大家散了吧。」
人群渐渐散去,但那些好奇、羡慕、夹杂着些许愧疚的目光仍不时瞟向那个挺拔的身影。孩子们却不怕生,远远地跟着,窃窃私语着这个「大人物」的一举一动。
李向阳独自走向村西头那间最破败的土坯房。房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他轻轻一拧就开了。屋内积了厚厚一层灰尘,蛛网遍布,家具所剩无几,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和几条长凳还歪歪斜斜地摆在堂屋。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上,恍惚间仿佛看到父亲蜷缩在上面咳嗽的身影,母亲在一旁偷偷抹泪。那个冬天特别冷,屋顶漏风,他们用稻草塞住缝隙,但还是抵不住严寒。他记得父亲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却坚持不肯去买药,说钱要留着给他交学费。
「咱娃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父亲总是这么说,尽管他中考落榜后,这话成了全村的笑柄。
李向阳走到灶台前,手指拂过积满灰尘的台面。这里曾经是母亲忙碌的地方,总是有热腾腾的窝头或一碗稀粥等着他。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也会想方设法让他吃饱。
「朽木不可雕……」他低声重复着当年落榜后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那年的夏天似乎也是这么热。中考放榜那天,他天没亮就步行去了镇上。红榜贴在校门口,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来来回回找了十几遍,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回村的路上,他觉得每个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还没到家,落榜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全村。
「青山家那娃,平时看着挺机灵,原来是个绣花枕头!」「早就说了,穷酸相,出息不了!」「白瞎了青山卖血供他读书!」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他的心窝。原来父亲背着他去卖血换钱交学费,这件事竟然全村都知道,只有他蒙在鼓里。
他冲进家门,看见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母亲在灶台边悄悄抹泪。那一刻,少年的自尊心碎成了千万片。
3.秘密
入夜,酒席的喧嚣散去。村里给安排的「贵客」临时住处——其实就是老支书家腾出的最敞亮的一间瓦房——终于安静下来。
月光透过老式的木格窗棂,在地上投下冷清清的白斑。
李向阳关紧房门,窗外田野里青蛙的鼓噪和几声狗吠被隔绝得模糊。他脸上那层面具般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