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崩碎,万界哀鸣。
那一道裂痕自不可知的深邃宇宙边缘蔓延而来,漆黑、狰狞,吞噬着沿途一切光热与生机。它所过之处,星辰熄灭了歌谣,化为冰冷的顽石;仙神遗落的宫阙无声无息地坍塌,溅不起半点尘埃。一种令人牙酸的、规则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异响,成了这方寂灭虚空唯一的主调。
裂痕的尽头,直指那曾辉耀三十三天的南天门。
而此刻,南天门匾额歪斜,柱础崩裂,往日氤氲的仙霞祥云被更为浓稠、更为恶戾的幽暗魔气取代。那魔气翻滚着,如同活物,伸出无数触须般的黑色气流,贪婪地舔舐着天门最后残存的禁制光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更令人心悸的是死寂。
彻彻底底的、仿佛连时光本身都已凝固消亡的死寂。
托塔天王的宝塔斜插在断裂的玉阶上,黯淡无光;哪吒的风火轮碎成铁片,散落一旁;蟠桃园的仙根灵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瑶池水干涸见底,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万千仙官,诸佛菩萨,乃至凌霄殿上那尊至高的身影……全部消失了。
没有战斗的痕迹,没有撤离的慌乱,就像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在一瞬间连同存在本身彻底抹去。
唯有那自域外而来的、污秽腥臭的魔气,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汹涌地漫过天阶,漫过宫阙,将一切辉煌与神圣浸染成绝望的颜色。
一丝极细的、却凝练到极致的先锋魔气,如同发现了最具诱惑力的猎物,悄无声息地绕过残破的南天门柱石,精准地刺向广场中央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身影毛脸雷公嘴,一身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下目眦欲裂,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他盘膝而坐,金箍棒横在膝头,周身竟无半分气息流露,如同石化了一般。
那魔气触及他臂甲的瞬间,甲胄上流转的护体神光微微一暗,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嗤嗤声,一缕青烟冒起,强大的腐蚀之力开始疯狂钻探,企图侵入法身,污染神魂。
就在这一刻。
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石化雕像,眼皮猛地一颤!
两道灼烈无比的金红色光柱,骤然撕裂浓得化不开的魔障黑暗,冲天而起!
火眼金睛,开!
“呵……”
一声冷笑,带着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的桀骜,带着被压五行山下的积郁,更带着一种仿佛等待了太久太久的嘲弄与释然,在这死寂的破碎天庭中清晰地响起。
“装神弄鬼五百年……”孙悟空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关节发出噼啪的爆响,积攒了五百年的尘埃从他战甲上簌簌落下。他歪了歪头,看着手臂上那缕仍在疯狂钻探的魔气,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兴奋的弧度,“……终于肯现出真身了?”
话音未落,他臂膀猛地一震!
那缕魔气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哀鸣,瞬间崩散成虚无!
“轰——!!!”
根本不见他如何动作,膝上那根如意金箍棒已然嗡鸣震颤,爆发出压塌万古的磅礴气息!它骤然暴涨,不再是擎天玉柱,而是化作一道横贯茫茫宇宙、无尽虚空的璀璨金光!
一端尚在手中,另一端已悍然撞入那星河裂痕的源头!
金光所至,亿万钧重力爆发,无数正从裂痕中蜂拥而出、嘶吼咆哮的域外天魔投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烈日下的冰雪般纷纷消融溃散!
棒身之上,大道符文疯狂流转,生生撑住了那不断崩塌碎裂的三十六重天穹!金光与魔气激烈碰撞,交织出毁灭与创造的混沌图景,巨大的轰鸣声震撼着三界最后的根基。
孙悟空孤身立于崩塌的天庭中央,以一棒之力,独对亿万魔潮!狂风卷起他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那顶天立地的身影,仿佛自开辟以来便已存在,也将永恒存在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温和、与他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声音,自身后轻轻响起。
“悟空。”
孙悟空撑天的伟岸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这个声音……
只见唐僧,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依旧是那身洁白的僧袍,面容依旧慈悲平和,甚至眼神里那惯有的、让孙悟空又烦又无奈的担忧与絮叨都依稀可见。
但下一瞬,唐僧却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里竟带着一种孙悟空从未感受过的、仿佛勘破亿万劫轮回的古老与深邃。
“其实,我们等的……”
“……就是这一天。”
话音落下的刹那,唐僧身上那件象征凡俗、象征羁绊、象征悟空一路护持的纯白袈裟,无风自动,悄然滑落。
袈裟之下,并非凡胎肉身。
无量光,无量寿,无量觉!
亿万里璀璨佛国自他周身轰然展开!无数大千世界生灭沉浮,万千佛陀菩萨虚影于其中诵经礼拜,浩瀚梵唱交织成贯穿过去现在未来的永恒乐章!那光芒纯净、浩大、至高无上,瞬间驱散了周遭万里魔气,将这片破碎天庭映照得如同极乐净土核心!
那不再是取经的凡僧唐僧。
那是——
孙悟空猛地回头,火眼金睛眯起,金光迸射,映照着那尊浩瀚伟岸、不可思议的璀璨佛国,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似是极度震惊,又似是早有预料最终证实的释然。他喉结滚动,最终却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五分难以置信、四分被蒙蔽的恼怒,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