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郎不过是我推向前台的影子,真正的交易,早已在潮退后的暗巷中完成。
半月之内,陈三郎租下了整条街的铺面,挂上了“三郎商号”的牌匾,专营各种来路“奇特”的海外货物。
沈万舟的生意一落千丈,气得几欲吐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扶植起来的这颗钉子,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而我,不过是消耗了区区三点棋力,标注了一次微不足道的“信息偶得”。
这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宫里那位嗅觉最灵敏的老狗。
赵德全亲自登门时,我正披着厚厚的狐裘,歪在软榻上,面前的炭火烧得正旺。
火星噼啪作响,暖意扑在脸上,狐裘的绒毛蹭着脖颈,带来一阵阵细微的痒。
他满脸堆笑,尖细的嗓音里却藏着刀子:“殿下近日气色见好,可曾出府走动走动?”
我抬眼,故意露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费力地咳了两声,颤巍巍地端起手边的药碗。
药汁苦涩的气味钻入鼻腔,碗壁冰凉,与炉火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
“公公说笑了,”我气息微弱,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断气,“我这身子骨,连站都站不稳,如何出府?又哪来的本事,在外面搅动什么风云?”
赵德全的目光锐利如鹰,在我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在了我身旁的棋盘上。
那是一盘残局,纵横交错间,我的黑子已悄然布成一张大网,将角落里一条挣扎的白龙围得水泄不通。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他没再多问,告辞离去。
我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朱门外,才缓缓起身,拂去衣上落灰。
转身步入内堂,指尖轻触墙角青铜麒麟,一声轻响,地砖滑开,密道显现。
石阶幽深,寒意扑面,脚踩在青石上,回声如低语。
待我踏入密室,天命棋盘已泛起涟漪。
那条属于苏清雪的命运线,因沈万舟商业帝国的崩塌,剧烈震颤,光芒明灭如风中残烛。
这是天命的回响——当权势根基动摇,执棋之人必生震怒。
我能感受到她的愤怒与惊疑,不难想象,她此刻正站在金殿之上,指尖捏碎账册,质问那些无能的家臣。
很好,就是要这样。
我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冷笑。
苏清雪,你当初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撕碎你我婚约,让我沦为天下笑柄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你退的不是婚约,是这天下的归属。
现在,棋局已开,轮到你来找我了。
窗外的秋风一日比一日凉,卷走了庭院里最后一片枯叶,枯叶擦过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命运在低语。
就像那些昨日还跪拜沈万舟门下的商户,今晨已悄悄踏入三郎商号,脚步轻悄,眼神闪烁。
——该你落子了。
4、
她跪在雪里,白裘覆血,发丝凌乱如断弦。
风卷着碎雪扑打在我的窗棂上,发出细碎如私语的沙沙声,而我执黑,轻轻落下一子。
指尖下的黑子,触感冰凉,如昆仑寒玉,边缘微锐,压在檀木棋盘上时,竟激起一丝几乎不可闻的震颤。
当它落定于天元之位时,我听见了世间最细微,也最宏大的崩裂声——像是冰河初裂,又似心脉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