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千万道气流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终于被磨尽了最后一点清醒,在少女喋喋不休的话语中陷入了黑暗。
梦魇很深。
反反复复都是一道威严且淡漠的声音在问他:
“你可知罪?”
那声音如同天罗地网,将他密密收拢,到最后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我何罪之有?”他听见了自己破碎的声音。
千万道天雷呼啸而落,在他头顶开成一朵绚烂至极的莲花。灼热的刺痛扑面而来,他嗅到衣袂和头发被烧焦的气味,然后整个人骤然焚化为漫天飞舞的火蝶,飘然落向苍茫大地。
他失声惊醒,身下的竹床吱呀作响,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白芷兰的香气。
“你可终于醒了,又做恶梦了吗?”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水瓮,湿了布巾为他擦脸:
“你昏迷的这两天,总是做噩梦,常常把我吓个半死。”
讲话的少女用手探他的额头,明丽的脸庞上仿佛松了口气:
“烧退了,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好几次我都以为你要死了,没想到最后你都挺了过来,看来是你命不该绝。”
他好不容易等到她歇一口气,于是插话问道:“这是哪里?
"我家阿……那天在沙滩上,你求我救你,我只好把你拖回家来了……不过你这种病很是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医治,只能任由你半死不活地躺了几天…你不会怪我吧?"
"姑娘说笑了,我这个病,别说姑娘,只怕世间也没几个大夫能治。救命之恩,顾某铭感于心。”
"不过……”
少女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两只眼睛似要在他身上凿出洞来:
“坦自说,你是不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啊?”
"咳咳”
他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有些失笑:
“当然不是了,姑娘何出此言?”
她神色狐疑地望着他:
“那你为什么总在梦里大喊‘我何罪之有’呢?"
他被她问得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半晌才道:
"不过是做梦罢了……姑娘不必当真。"
少女略一思索,点点头:
"看起来,你的确不像坏人……还有,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叫汐颜。”
叁
汐颜的竹屋建在半山,从窗户望出去,刚好能将整片洱海尽收眼底。可偌大的地方,只有这一座房子,不禁令他有些诧异: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么?为什么不搬到镇子上去?"
“爹娘走了以后,一个人习惯了。”
虽然表情淡淡的,但他还是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自少女终日笑意盈然的脸上划过。
“那天我在沙滩上捡到了这个…喏,送给你吧。”
他从怀里摸出贝壳递给她,少女用小刀撬开,惊喜地低呼出声,
"呀……好漂亮的洱珠……”
他闻声望去,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躺在少女的手掌里,周身透出淡淡的萤光,美丽非常,确是一般珍珠难以比拟的。
小丫头立刻喜笑颜开,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在你送我洱珠的份上,我去做点好吃份上,等着。”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他嘴角的笑痕渐渐隐去,伸手捂住心口,彻骨的疼痛层层弥漫,饶是他也不禁眉心深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难道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么?
思绪间,门外传来汐颜的嚷嚷:“哇……烫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