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在“嗜赌”后面,我写下:赌债,高利贷,仇家寻衅。
在“怕鬼”后面,我写下:惊吓,失足,意外。
在“过敏性鼻炎”后面,我写下:窒息,诱发哮喘。
我的字迹很娟秀,就像我的人一样,看起来温婉无害。
04
王姨到底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她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一天晚上收摊,她端着一碗炒粉干坐到我旁边,一边吃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红啊,你跟那个叫阿哲的小伙子,走得挺近啊。”
我擦拭锅台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
“那孩子挺可怜的,我看他像我老家的弟弟。”
王姨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忍。
“红啊,姨知道你心里苦。但冯缺那种人,是亡命之徒,咱惹不起。听姨一句劝,把这摊子盘出去,换个城市,重新开始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眼眶却有些发热。
“王姨,谢谢你。但是,有些债,不是搬家就能躲掉的。”
见我执迷不悟,王姨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劝我。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但她不懂,我的世界早就塌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一根柱子,就是复仇。
如果连这根柱子都抽走,我会立刻化为一滩烂泥。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来了。
那天是周一,冯缺在周三的赌局上大概是输惨了,一整天都黑着一张脸。晚上,他喝得醉醺醺地来到我的摊子,不是来吃饭,是来要钱。
“给老子拿五千块钱!”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我没有钱。”我平静地回答。我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还医院的账单了。
“没钱?”他冷笑一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这个摊子一天也能挣个百八十块吧?你他妈是不是藏起来了?”
“真的没有。”
他耗尽了耐心,站起身走到我的摊位前,当着周围所有食客的面,猛地一抬手,掀翻了我的麻辣烫锅!
“哗啦——”
滚烫的浓汤、精心串好的食材、锅碗瓢盆,在一瞬间,全都砸在了地上。红油和汤水溅得到处都是,丸子、青菜、豆皮混着泥水,被他狠狠地踩在脚下。
整个夜市,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惊疑地看着这一幕。
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赖以为生的工具,我最后的尊严,就在这一刻,被他轻而易举地碾碎了。
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满地的狼藉。
冯缺的脸上露出了病态的快感,他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柳轻红!我告诉你!你一天是老子的人,一辈子都是!想跑?除非你死!听见没有!”
那一刻,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和酒精而扭曲的脸,看着脚下被踩进烂泥里的食物,我心里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了。
我知道,该动手了。
我缓缓地抬起头,迎着他凶狠的目光,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微笑。
他被我的反应弄得一愣,骂了一句“疯婆子”,转身走了。
直到他走远,王姨才敢跑过来扶我,声音里带着哭腔。
“红啊,你没事吧?这个天杀的畜生!”
我摇了摇头,推开她的手,弯下腰,从一片狼藉中,默默地捡起那些还能用的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