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沉重的旋转门。温暖甚至有些闷热的空气瞬间包裹过来,带着酒店特有的香氛气味。大堂空旷安静,只有前台后面站着一个值班人员。
没有妈妈的身影。
电梯指示灯显示正在上行。我心跳得更快,茫然四顾,侧方是通往客房部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一切声音。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线牵引着,机械地朝那边走去。
走廊很长,两旁是一扇扇一模一样的深色木门,安静得可怕。我的软底鞋踩在地毯上,发出几乎不存在的闷响。走到中段时,一扇门突兀地虚掩着,漏出一道狭长的、暖黄色的光带,落在走廊深色的地毯上。
里面传出模糊的说话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黏腻又娇嗲的语调。
“……急什么嘛,她那个肚子,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住了。这个声音……明明是……
另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不耐烦和一丝熟悉的沙哑:“我就是受不了她整天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碰一下都怕碎了,真没劲……”
是我丈夫周涛的声音。绝对不会错。
世界的声音骤然被抽空,只剩下我心脏疯狂撞击肋骨的回响,咚咚咚,震耳欲聋。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冷,连呼吸都忘了。
然后,我听见那个女声又响起了,甜得发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我的耳膜。
“啧,你女儿是好骗,等孩子生下来,还不是任我们拿捏?到时候再说……”
——是我妈妈的声音。
我的妈妈。那个含辛茹苦把我带大、我怀孕后二话不说就来照顾我、说我永远是她心肝宝贝的妈妈。
透过那一道门缝,我看见了一只男人的手臂,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那手腕上戴着的,是我用第一个月工资给他买的手表。此刻,那只手正亲密地搂着一截纤细的腰肢。那腰肢的主人穿着一条我无比眼熟的墨绿色连衣裙——那是去年我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她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
视野开始摇晃,模糊。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怕那汹涌而上的恶心和眩晕让我当场瘫倒在这里。我踉跄着后退,背部重重撞在对面走廊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是我妈警惕的声音。
“猫吧,或者服务员。”周涛不以为意。
不能再待下去。一秒钟都不能。我转过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逃离一场恐怖到极点的噩梦,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我冲进去,背靠着冰冷的梯壁,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糊了满脸。
怎么回的家,完全不记得。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只剩下生理性的剧烈发抖。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直到天际发白。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妈妈回来了,轻手轻脚地换鞋,像往常一样,先去厨房轻声准备早餐。过了一会儿,她推开我的房门,看到我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温柔笑容:“薇薇?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宝宝又闹你了?妈给你蒸了鸡蛋羹,快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