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缩回手,抬头便撞进顾先生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不知何时放下了报纸,正垂眸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正捏着一块方糖,慢悠悠地放回罐子里。
“慢些。” 他说,声音比初见时柔和了些,像是春风拂过湖面,荡起一圈浅浅的涟漪。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慌乱地低下头:“对不起,顾先生。”
他没再说话,只是那天的燕麦粥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勺蜂蜜,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暖到心底。
顾先生似乎真如秦伯所说那般不喜被打扰。他在市政府任职,早出晚归,多数时候苏晚只能在早餐时见到他。他话极少,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西装永远熨得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连袖扣都透着严谨的精致,活脱脱一个行走的规矩范本。
苏晚渐渐摸清了他的习惯:他喝咖啡要加两块方糖,看报纸时喜欢把财经版放在最上面,晚餐偏爱清淡的粤菜,饭后会在客厅坐半小时,看晚间新闻。
她开始默默配合他的节奏。早餐时提前帮他把财经版抽出来放在桌角,他看新闻时,她便窝在沙发另一端看书,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有天夜里下起了暴雨,苏晚被雷声惊醒,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抖。她从小怕打雷,孤儿院的屋顶漏水,每到雨夜,铁皮棚顶总会发出骇人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她吓了一跳,借着闪电的光亮看见门缝下透出的暖黄灯光。
“睡了吗?” 是顾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披衣下床开了门,看见他穿着深灰家居服站在走廊,头发微湿,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陶瓷兔子灯,暖黄的光晕从兔子耳朵里漏出来,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
“秦伯说你怕打雷。” 他把兔子灯递过来,指尖无意中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这个放在床头,能亮一整夜。”
苏晚接过灯,陶瓷的凉意驱散了些许恐惧。她低头看着兔子圆圆的眼睛,小声道:“谢谢您,顾先生。”
他 “嗯” 了一声,却没立刻离开。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沉默在雨声中蔓延。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雪松香气,意外地让人安心。
“以后有事,可以敲我房门。” 他忽然说,声音被雨声滤得格外温柔,“不用总憋着。”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原来这位古板的顾先生,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自那以后,两人的关系悄然发生着变化。顾先生早餐时会偶尔问她几句学校的事,她说话时,他会放下报纸认真听着,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专注。
有次她放学回来,看见客厅茶几上摆着本《天体演化简史》。那是她前几天在图书馆没借到的书,随口跟秦伯提过一句。她翻开扉页,发现夹着张便签,是顾先生苍劲有力的字迹:“书中几处批注供参考。”
苏晚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细密的痒。她抱着书坐在窗边,夕阳的金辉洒在书页上,也洒在她微微发烫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