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里传来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压低了的笑声。
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一切。
世界在我眼前扭曲、变形、碎裂。所有的声音、颜色、光线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句话,毒蛇一样钻入我的耳膜,啃噬着我的脑髓。
「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就一教书的,老实人呗。」
原来如此。
原来我七年的婚姻,我视若珍宝的家庭,我所以为的平静和幸福,在她那里,不过是一场可以随时为她心底月光让路的笑话。在我这里沉重得无法呼吸的痛苦和挣扎,在他那里,轻佻得只是一场“玩玩而已”。
冰冷的愤怒不再是潮水,而是瞬间凝固成了坚冰,塞满了我胸腔里的每一个缝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让我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我缓缓地、一步步地退后,远离那扇门,仿佛远离一个恶臭无比的泥沼。
走到走廊尽头,窗外又开始下雨,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世界一片昏暗。
我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
然后,我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光在昏暗的走廊里亮起,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我打开邮箱,找到那封几天前收到的、被我置之不理的匿名邮件。邮件内容关乎顾承,关乎一些学术上的不端,一些足以摧毁他刚刚铺就的锦绣前程的东西。
当时我觉得与我无关,甚至懒得点开细看。
现在,我按下了那串没有署名的电话号码。
忙音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似乎在等待。
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碴,从齿缝间碾碎落下。
“你之前的提议,”我说,“我答应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同样平静无波的音节:“好。”
通话结束。
窗外的雨声仿佛一瞬间被无限放大,成了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了我血液冲上头顶的嘶鸣,也盖过了心底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电话已经挂断,屏幕暗了下去。指尖冰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有些麻木。
器材室里的谈笑声还在隐约传来,夹杂着顾承那种志得意满的轻哼,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进我的耳膜。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冰冷的、带着毒液的言语一遍遍凌迟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
「玩玩而已。」
「老实人呗。」
「她一叫就出来。」
「还真以为我能吃回头草?」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碾碎了我过去七年里所有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所有小心翼翼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平静。那些深夜里她对着手机微亮的屏幕露出的笑意,那些偶尔提及“顾承”这个名字时她瞬间亮起又迅速掩饰的眼神,那些以“老同学聚会”、“项目讨论”为名的晚归……所有曾被我用“信任”和“体谅”强行压下的疑虑,此刻全都翻涌上来,带着狰狞的真相,将我彻底淹没。
不是迷茫,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冰冷的清醒。
原来刀刃落下时,真的听不见声音,只会感觉到一种穿透骨髓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