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怔,随即朗声大笑,一把将我抱起,高高举起:
“还是我的卿卿最疼爹爹!”
他留了下来,那个侍妾脸色煞白地被嬷嬷无声地请了出去。
那晚,母亲来看我入睡时,抚摸我额发的指尖是微颤的。
她没有说话,但我看懂了她眼底复杂的欣慰与……悲哀。
七岁那年,我想要的是一方传闻中的洮河绿石砚,在兄长南宫澈的书房里。
他正爱不释手,与同窗好友赏玩。
我走进去,并不开口索要,只挨着他。看那方砚台,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摸了摸,然后抬头看他。
漂亮的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与羡慕。
还有一点点被小心翼翼藏好的、怕被拒绝的怯意。
“哥哥,它真好看。”
兄长那时不过十二岁少年,被我那眼神看得心头一热,豪气顿生,当即大手一挥:
“卿卿喜欢?拿去!”
我抱着那方沉甸甸的砚台,依偎在他身边,软软地说:
“哥哥最好了。”
心底却一片清明。
看,轻而易举。
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件他并非绝不可舍的心爱之物,便能换来“最好”的称赞和他膨胀的保护欲。
眼泪?那太落了下乘。
真正的珍宝,需得用更不着痕迹的东西去换。
微笑、依赖、恰到好处的崇拜,才是无声的索求,令人甘之如饴。
3.
八岁那年,祖母开始将我带在身边。
她处理家族庶务、接见旁支仆妇、与母亲商议族中姐妹的婚事时,并不避我。
她教我识字,教的不是诗词风月,先是族谱。
那密密麻麻的名字背后,是南宫家庞杂的枝蔓与沉浮;
再是账本,田庄、铺面、人情往来,数字增减间是家族的命脉心跳。
她有时会问我:
“卿卿,若你是李管事,今年庄子上报水灾减产三成,你当如何?”
我仔细想想,然后回答:
“派人即刻去查证灾情属实与否,比对往年账目。若属实,酌情减租,施以粥米,以示主家仁厚;若虚报……”
我顿了顿,抬眼看向祖母。
“便换了他,连同他背后伸手的人,一并清理。”
祖母不置可否,只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光。
她教我品香。
每一种香料的产地、优劣、配伍,对应何种场合,取悦何人,或传达何种不便言说的讯息。
她教我点茶。
那茶筅击拂的轻重缓急,如同驾驭人心,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薄。
她教我赏画看字。
看的不是笔意风流,是作者境遇心绪,是收藏流转背后的人情网络与权力更迭。
我的世界不再只是锦绣堆、温柔乡。
那朱红廊柱之后,描金彩绘之下,是看不见的丝线,牵连着利益、欲望、算计与制衡。
我是南宫家的女儿,我注定是这些丝线的一端,或许被牵引,或许,终有一天也能执线。
4.
十五岁及笄,我的生辰宴摆满了天都城鲜开的琼花。
那一天,宾客如云,冠盖满京华。
太子、三皇子、几位亲王世子皆位列席间。
这是南宫家女儿的荣光,亦是将我置于风口浪尖的审视。
母亲为我戴上累丝金冠,嵌入眉心一颗光华流转的东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