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猛地退远,又像是被拉近塞进了鼓里。
他感觉自己猛地被向后拽去,跌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像是潜水,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他看着“自己”站直了身体。
“自己”扭了扭脖子,颈椎发出咔哒的轻响。然后,动作快得像是扑食的野兽。
没有叫骂,没有废话。
只有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脚踹在骨头上的脆声。
那不是打架,是碾压,是冷酷高效的拆卸。
他缩在意识的后方,看着那个霸凌者头目被打得满脸是血,哀嚎着求饶,看着另外两人连滚爬爬地尖叫逃窜。
“自己”踩着头目的手,俯下身,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那声音冰冷蚀骨,格雷从没听过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
血点溅起来,有几滴温热地落在真正的、躲在黑暗里的格雷的手背上。
巷子彻底安静了。
夕阳的光斜照进来,把墙壁染得一片血红。
“自己”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硬币,仔细擦干净,放回书包。
然后,他感觉控制权缓缓回流。
他重新“站”在身体里,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战栗。
手背上的血点已经半干。
他看着那抹暗红,胸腔里被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情绪充满——安全。
绝对的安全。
小影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疲惫,和深藏的满足:‘看,我说过。有我。’
从此,地狱有了分工。
他继续扮演那个偶尔沉默、偶尔突兀、努力想合群的普通学生格雷,而所有无法解决的冲突、所有汹涌的恨意和黑暗,都由小影子无声无息地接手。
他越来越依赖这种分工,依赖这份扭曲的安全感。
小影子是他最锋利的刀,藏在无人知晓的刀鞘里。
4
但刀锋终究会割伤藏刀的人。
大学假期的一次家庭聚餐,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他未来的规划。
父亲说了几句强硬的要求,母亲在一旁温和地补充。
他试图解释自己的想法,声音微弱。
父母联合起来的、那种不容置疑的“为你好”的气场,瞬间把他压回了无数个被审视、被规范的童年瞬间。
胸腔里那股熟悉的、冰冷的躁动开始翻腾。
‘闭嘴!让他们闭嘴!’小影子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嗜血的冲动。
他在心里疯狂压制:‘不!不能!他们是爸爸妈妈!’
‘他们困住你!他们想把你和我分开!’小影子的怒吼震得他脑仁发麻。
现实的餐桌上,他只是猛地放下了筷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父亲的话音顿住,不悦地看过来。
母亲则流露出担忧:“格雷,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餐桌边缘,指节发白。
身体内部在激烈地拉锯,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成两半。
一个声音在哀求忍耐,另一个在咆哮毁灭。
“……没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试图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嘴角却抽搐得厉害。
那股冰冷的意识猛地试图争夺主导,他眼前黑了一瞬,几乎要失控地掀翻桌子。
最终,他凭借残存的意志力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