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深处,玄禹枯坐的身影仿佛亘古磐石。凌皓盘膝于冰冷石地,心神沉潜,竭力维系着体内那缕初生的地脉之气沿着丹田、膻中、百会的微小路径艰难流转。每一次周天运转,都如同在布满刀锋的荆棘丛中穿行,神血的燥烈与指环的冰寒轮番啃噬着他的意志。青铜指环牢牢套在中指根部,那圈暗红色的灼痕仿佛活物,随着他气息的起伏微微搏动,将丝丝缕缕的凶戾寒意注入血脉深处。
就在他勉强压下经脉中又一轮灼痛,试图将地脉之气引向更细微的支脉时——
嗡!
整个昆仑地窍猛地一震!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脊梁!
洞壁之上,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黄芒!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石壁深处传来沉闷欲裂的呻吟!坚硬的岩体表面,竟凭空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微裂痕!
凌皓猝然惊醒,体内刚有雏形的循环瞬间紊乱!一股腥甜直冲喉头,被他强行咽下。他骇然抬头,只见玄禹枯槁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颤!覆盖其上的厚厚尘灰簌簌落下,那双洞悉万古的眼眸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白上瞬间布满殷红血丝!
“竟...如此之快!”玄禹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惊怒。他枯瘦的双手艰难抬起,十指如同弹拨着无形的琴弦,每一次屈伸都带起洞壁符文更强烈的明灭,试图稳定那濒临崩溃的空间壁垒。
轰隆!咔嚓!
又一声更剧烈的震爆从地脉深处传来!洞顶几块巨石不堪重负,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轰然砸落,激起漫天烟尘!地面剧烈颠簸,凌皓几乎站立不稳。洞壁的裂痕肉眼可见地蔓延、加粗,如同丑陋的伤疤!那些明灭的符文光芒急剧黯淡下去,仿佛风中残烛!
“噗——!”玄禹身体剧震,一大口混合着淡金碎芒的血液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石台上,瞬间化为点点飞灰!他那本就稀薄透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虚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于无形!
“前辈!”凌皓目眦欲裂,体内初生的地脉之气被这惊变刺激得疯狂流转,他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别动!”玄禹厉喝,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石壁某处剧烈扭曲的符文节点,语速快如疾风:“他们...在强行撕裂地窍与现世的壁垒!卡萨雷斯的爪牙...已锁定此处薄弱点!空间裂缝...即将成型!”
话音未落,玄禹所指的那片石壁轰然炸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心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撕开的玻璃碎裂声!
一道漆黑、扭曲、边缘闪烁着锯齿状空间乱流的裂缝,凭空出现在炸裂的石壁位置!裂缝之中,不是岩石,而是一片混沌翻滚、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冰冷死寂气息的虚空!
嘶——吼!
非人的咆哮与尖啸瞬间从裂缝中狂涌而出!三道灰白色的扭曲身影如同被高压弹射出的炮弹,裹挟着浓烈的腥风和令人窒息的杀意,猛地从裂缝中扑了出来!
无面者!比之前在落基山遭遇的更加高大、更加狰狞!它们灰白的皮肤上布满暗红色的血管状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细长的肢体末端,那刀锋般的黑色指甲暴涨一尺,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没有五官的扁平脸孔直接锁定了离裂缝最近的凌皓,速度快到拉出残影,三道撕裂空气的爪风交织成死亡之网,当头罩下!腥臭的气息几乎将人熏晕!
太快了!凌皓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冰冷感瞬间攥紧心脏!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被压迫到极致!体内那缕微弱的地脉之气和潜伏的神血同时被这绝境点燃!
嗡!
青铜指环骤然变得滚烫!一股凶戾、狂暴、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凌皓试图控制的念头!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指环上的暗红烙痕爆发出妖异的血芒!一股沛然莫御的、混合着凶煞与大地沉凝的巨力,顺着臂骨经络悍然爆发!
“吼!”凌皓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眼中理智的光芒被指环的血芒和神血的金辉彻底淹没,只剩下野兽般的凶性与疯狂!
他竟不闪不避,迎着那三道撕裂而来的爪影,被指环力量裹挟的左拳,毫无花哨地一拳轰出!
拳锋所过,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一层淡淡的、凝若实质的土黄色光晕覆盖在拳面之上,隐约勾勒出指环上那古拙云纹的轮廓!
砰!咔嚓嚓!
拳爪轰然对撞!没有能量四溢的华丽光爆,只有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骨肉撞击声!
最前面那名无面者锋利如刀的黑色指甲,在接触到土黄光晕的瞬间,竟如同朽木撞上精钢,寸寸碎裂、崩飞!它整条细长的手臂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砸得扭曲变形,反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墨绿色的粘稠液体伴随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
第二、第三名无面者的利爪紧随其后,狠狠抓在凌皓的拳锋和手臂上!
刺啦!刺耳的摩擦声如同金属刮擦!覆盖着土黄光晕的皮肤竟硬生生抗住了这足以撕裂钢板的爪击!只留下几道深深的白痕!巨大的冲击力让凌皓闷哼一声,左臂剧痛,脚下蹬蹬蹬连退数步,撞在身后的石柱上才稳住身形,喉头又是一甜。
而那两个无面者则被反震之力弹开,细长的身体在空中扭曲翻滚,发出惊怒的嘶鸣。
凶悍!霸道!以伤换命!
这一拳,完全超出了凌皓此刻境界应有的威力,更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凶性!这是青铜指环力量和他初生地脉之气在绝境下的野蛮融合!
“呃...”凌皓剧烈喘息,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骨骼欲裂的酸麻,指环的滚烫感消退少许,但那股凶戾的意念依旧在识海中翻腾咆哮,试图再次掌控身体。
他强行运转地衍诀,丹田处那缕微弱的地脉之气艰难流转,丝丝清凉抚过左臂创伤,压制着指环的躁动。眼中疯狂的血芒稍退,理智艰难回归。
裂缝中,混沌翻滚。更多的嘶吼声传来,影影绰绰,显然有更多更恐怖的东西即将跨越!
“不够!”玄禹的声音虚弱却焦急地响起,他维持洞壁符文的手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角金色的血液不断溢出,“裂缝...在扩大!必须...打退它们...关上它!”
凌皓猛地看向那道扭曲的空间裂缝,又看向玄禹那即将溃散的身影。一股冰冷的决绝取代了恐惧。退无可退,唯有一搏!
他不再试图完全压制指环的凶性,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对父母的思念与血仇,所有对玄禹守护的感念,所有对苏雨晴的牵挂,尽数灌注到那缕微弱的地脉之气中!
“地衍...承脉...给我...转!”
他心中无声咆哮!神念前所未有地凝聚!丹田处那缕气流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炸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所未有的狂躁沿着他勉强开辟的路径疯狂冲撞!所过之处,脆弱的经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细密裂痕出现,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神经!
但他不管不顾!目标只有一个——左臂!那枚青铜指环!
嗡——!
指环似乎感应到了这同源却更加狂野的冲击,暗红烙痕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它没有强行接管,而是如同饥饿的凶兽张开了巨口,贪婪地吞噬着凌皓疯狂输送而来的、混合了地脉之气和神血本源的力量!
滚烫!冰寒!撕裂!膨胀!
凌皓感觉自己的左臂像被塞进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皮肉在凶戾力量的冲刷下寸寸龟裂,鲜血渗出,又被指环散发的凶芒炙烤成焦黑的硬痂!骨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那股力量太庞大了,远超他经脉的承受极限!
“呃啊啊啊——!”他再也无法忍受,仰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就在左臂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
“以身为桥!以念为引!空间...一线!”玄禹呕着血,用尽最后一丝神念,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断喝!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地脉本源之力,如同最灵巧的刻刀,瞬间刺入凌皓那混乱狂暴的左臂能量漩涡!
这一点灵犀般的引导,如同在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上开了一个精准的泄洪口!
被指环吞噬、压缩、混合了神血与地脉的狂暴能量,在玄禹这一缕神念的指引下,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凌皓那只鲜血淋漓、几乎不成形状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箕张,遥遥对准了那道扭曲的空间裂缝!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扭曲、边缘闪烁着不祥黑红二色光芒的“裂痕”,从凌皓五指指尖激射而出!这道裂痕细如发丝,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让空间本身都为之颤抖的、纯粹的“割裂”与“湮灭”气息!
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那道正在喷吐怪物的空间裂缝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
嘶啦!!!
一声令人灵魂冻结的、仿佛空间锦帛被硬生生撕开的尖啸,从裂缝内部爆开!
那道原本就扭曲不定的空间裂缝,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劣质玻璃,轰然炸裂出无数道更加细密、更加混乱的漆黑裂口!混乱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失控的绞肉机,瞬间将裂缝口徘徊嘶吼、正欲冲出的几个扭曲身影卷入、撕扯、粉碎!墨绿色的粘液和残肢断臂如同烟花般喷溅!
就连裂缝本身,也被这无数道细密的黑色裂痕疯狂切割、侵蚀,边缘剧烈震荡、模糊,扩张的趋势被硬生生遏制、甚至开始向内塌缩!
“嘶——!!!”裂缝深处,传来一声饱含剧痛与暴怒的、非人的尖利嘶鸣!那声音带着卡萨雷斯特有的冰冷死寂,却多了一丝气急败坏的惊怒!显然,这突兀的空间撕裂攻击,伤到了裂缝彼端的存在!
噗通!
凌皓浑身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如同被剪断提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地。左臂软软垂落,指环黯淡,整条手臂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焦黑与鲜血交织,惨不忍睹。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麻木和虚脱。
玄禹的身体在凌皓倒下的瞬间,也失去了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他枯槁的身体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溃散开来,化作点点细碎的、带着微弱黄芒的尘埃,缓缓飘落。
“走...”空气中,只留下玄禹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神念残响,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释然,“昆仑虚...坐标...在...血中...”
那点点的黄色光尘,并未完全消散,其中一小部分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如同归巢的萤火,悄然没入凌皓怀中那本染血的《山海秘闻·地脉卷》中。
轰隆!
失去了玄禹力量的维系,整个昆仑地窍发出了最后的、濒临崩溃的哀鸣!更大的石块从洞顶坠落,地面的裂痕疯狂蔓延,洞壁符文彻底熄灭,黑暗如同潮水般吞噬而来!
空间裂缝在剧烈挣扎、扭曲,卡萨雷斯那暴怒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汐,试图再次将其撑开!但内部那无数道细小的黑色空间裂痕依旧在疯狂切割湮灭着一切,使得裂缝的恢复变得极其缓慢而艰难。
凌皓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只看到一片崩塌的黑暗,以及那道暂时被混乱空间乱流纠缠住、无法完全闭合的裂缝。冰冷的死寂气息如同毒蛇的吐信,正从裂缝的另一端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带着卡萨雷斯刻骨的怨毒与即将到来的毁灭。
不能留在这里!必须走!
他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死死抓住怀中的《山海秘闻》,那冰冷的封面和干涸的血迹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玄禹前辈最后消散的尘埃,父亲遗留的笔记,怀中的书卷……这是仅存的火种!
逃!在裂缝彻底稳定、更恐怖的敌人降临之前!
在黑暗彻底吞噬洞窟之前!
他拖着近乎报废的左臂,凭借着身体最后一点残存的本能,连滚带爬地扑向洞窟深处一个尚未被落石完全封死的、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暗甬道。身后,是空间裂缝不甘的嘶鸣和巨石崩塌的轰响。
黑暗,冰冷,血腥。
他踉跄着冲入甬道的瞬间,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崩塌的祭坛石台方向。
在彻底坠落的黑暗里,在空间裂缝另一端冰冷意志的窥伺下,唯有怀中那本染血的书册,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意,如同黑暗深渊里,一颗沉寂了万古的心脏,重新开始了搏动。那是玄禹消散前,用最后力量封入书页的指引,是通往真正昆仑虚的火炬。
这火种,终将燎原。